顧昭和的指尖劃過紅艷的嫁衣,那蔻丹,被銼刀修得尖尖的,不費事地便破開嫁衣齊整的絲線,她的手又移于嫁衣上的華彩上,彩鳳雙飛,花開并蒂……都是鸞鳳和鳴的好兆頭,可她見不得,拿剪子干脆絞了個干凈。
冬青疼惜她,見著剪子尖銳,畏她再有意氣之舉,便搶了她的剪子哄她道:“這些個礙人眼的東西,交給奴婢料理得了。”便將嫁衣三兩下團作一團,連托盤帶衣的向外摔去:
“你們內務府,都是沒長眼沒長心的,公主不愿見這些,你們偏生要給公主添堵添氣!”
內務府的小太監膝行上前,急急告罪:“殿下,冬青姑娘,奴才們怎敢,實是陛下金口,要緊趕著著給公主殿下裁衣……殿下心意,奴才們都曉得,可奴才們,也是進退兩難啊!”
冬青還欲說,卻被顧昭和抬手止了話:“罷了,難為他作甚,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主。”
那小太監如蒙大赦,連磕了三響頭,方急惶惶地離了去,分明肅寒之秋,那小太監卻驚得衣裳汗濕,緊貼在身上,將身形暴露無遺。
冬青臉一紅,用手替顧昭和蒙了眼,啐道:“失禮!”
顧昭和卻是靜靜地:“冬青,你不覺我與他很像?”
冬青驚了神:“公主金枝玉葉,怎的自降身份,與奴才做比?”可見著顧昭和神色認真,她只好壓聲細問:“您何來生出如此念頭?”
顧昭和溫和道:“我為和親一事不快,宮里人皆知,在宮里但凡有些威勢的,老早便避開這苦差,徒留這些個資歷淺的小子頂事受氣,我與他瞧著有身份貴賤之別,可卻是一樣的不得寵,不如意,因此國有難,且先推了我出去。”
冬青又驚,忙擺手道:“公主,這話說不得。”
顧昭和自是知的,只是托賴上蒼洪福重活一次,卻仍未避過和親之事,難免生了顧影自憐之意,她正欲插開話,春嬈卻橫沖直撞地進了來。
顧昭和擰了擰眉。
春嬈無管她神色,只一味道:“公主,聽說您和親之事,是皇后娘娘極力促成的,那二公主與您年歲相當,她卻單單推您出去,這生的是甚么心腸?”
冬青早就不耐她,當下便斥道:“公主心里明鏡似的,還用你多嘴多舌,圣旨既下了,說再多有何用處?”
春嬈瞥了她一眼,不理,卻幾下湊到顧昭和跟前:“您是長公主,身份貴重,和親之事如何能輪到您,您去陛下跟前求求,興許還有轉機。”
又換了戚戚之色:“您好歹也是宗室嫡親的公主,若端懿皇后娘娘尚在,如何會讓繼皇后這般折辱您……公主,奴婢替您委屈。”
顧昭和聽得她提及亡母,連與她委蛇的心思也無了:“你不就是想哄著我去鬧騰,今個我偏不哭,偏不鬧,讓你在皇后面前抹不開面,沒得個交代。”
春嬈唰白了臉:“您這般說,奴婢可受不住!”她奮力擠了幾星子淚,見著顧昭和仍無動于衷,便惱恨地瞪向冬青:
“可是有沒臉沒皮的賤蹄子在您跟前亂造了是非?您莫聽信小人離間,奴婢于公主,是絕無二心的。”
冬青雖聽得糊涂,可春嬈的明里暗里的敵意卻能領會,當下也含了怒:“將嘴抹得干凈些,公主跟前,可是你信口混說的地兒?”
顧昭和拍了拍冬青的手:“你由她說,待她說完,便讓她對著青天白日起誓,如有二心,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來生墮入那畜生道,生生世世做那牛馬牲畜。”
春嬈聽得膽寒,一時竟口不能言,顧昭和當下便作了冷笑:“你或悲或怒,本宮都只當是錯待了你,可見著你畏懼至此,本宮便曉得是你做賊心虛。”
冬青勃然大怒,伸手推攘春嬈:“原只當你沒得個分寸,哪知你竟藏著背信棄義的下作心思,公主可有薄待過你?你這般,也不怕遭報應?!”
顧昭和只是笑,那笑是瓊枝梢頭的霜雪,是透涼徹寒的:“冬青,你錯了,我能許她的不過是賞錢尊重,比之皇后許她良田家宅,胞弟官職,可不就算薄待?”
春嬈聽她言之鑿鑿,曉得她不是無憑無據地詐她,白眼翻了,就要暈過去,嘴里卻虛虛地討著饒:
“公主,奴婢知錯了,您只當奴婢豬油蒙心,念著多年情分,可饒了奴婢……”
顧昭和冷道:“我饒你,誰來饒我?我步步退步步錯,才總讓你們這些人欺在頭上。”
往事扎在她喉頭,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催得她生了密密的火氣,連眼眶心口都是燥熱的,她向著冬青仰臉:“喚人來,杖三十。”
冬青領命去了,卻驚得春嬈神魂俱裂,她撲到顧昭和跟前,攀扯住她的裙角痛哀道:“三十棍棒,奴婢可有活路在?”
顧昭和不動聲色,半晌方一字一頓道:“你自找的!”
春嬈不敢置信,這可還是那溫婉柔淑慣了的長公主?顧昭和的唇邊還牽著笑,照水花似的嫻靜,可落在春嬈眼中,竟有了催命符似的森森。
春嬈下意識的大叫。
領人進來的冬青聽著不耐,想拿抹布堵了她的口,可顧昭和卻道:“由著她叫喚,總要教人看看,兩面三刀可沒得個好下場”。
冬青仍有些躊躇,俯身附耳道:“就怕鬧出動靜,引了皇后來。”
顧昭和向外瞥了眼:“宮中處處是她眼線,蛛網似的密布,如何躲得過?倒不如光明正大的。”
冬青這才鐵了心,著人將春嬈拖出去,那春嬈掙扎不休,又去扯沉香木造的實沉的桌腿子,卻被嬤嬤掰開手指,三兩下的拖拽了去。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冬青恨道,又聽得木板擊打皮肉聲,春嬈哀嚎聲,令人頭皮生麻,便向著顧昭和道:“公主,可要去園子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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