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寶嘉從趙建國厚實的后背探頭,人還沒從剛才那驚悸的一幕回神,“媽,那是老舊時代的東西,咱們是新社會……”
“新社會!新社會就許你在家勾搭男人,沒出嫁就和男人亂來嗎?”黃有娣看著這個女兒,本就討厭得緊,居然還被這么高大威猛的小伙看上,就更恨了,嘶啞的嗓子拼了命咆哮,生怕鄰里聽不見。
常寶嘉一怔,渙散的思維慢慢聚攏,怎么沒想到這層,如今被黃有娣嚷嚷開,想補救都沒辦法了。
“你快走,你名聲要緊,不用管我。”常寶嘉傾耳一聽,腳步聲從門柵那邊傳來,雜七雜八的,有輕有重。
無論是什么時代,大家對捉女.干這事,都是興趣高昂,這不,才多久就一窩蜂似的趕來了!
常寶嘉連忙掄起鋤頭,想將小床旁邊的墻砸開,讓趙建國跑。
黃有娣連忙扭臀沖上去攔著,“你這死丫頭,和人茍且還不知悔改,還要幫野男人逃跑,看我不打死你。”
“媽,我和他清白呢,先讓他走,我再跟你解釋。”常寶嘉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將黃有娣推倒了,好不容易砸出個能容人出入的洞來,連忙推趙建國,可是他像鐵柱子似的,巋然不動。
常寶嘉急瘋了,從腳步聲上判斷,人潮正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像漲潮似的急速。
摔倒在地的黃有娣,手上濕濕的,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抓起來一看,“我的觀音菩薩,造孽啊,造孽,居然已經睡上了……南無陀佛,老天爺保佑我別生眼針……”
常寶嘉臉色大變,急道:“那是姨媽!”
“你騙鬼啊,你什么時候來姨媽了!”黃有娣像捉到賊似的興奮地拿捏著常寶嘉的大褲衩,向圍過來的村民大叫,“來呀,捉了這對奸復銀婦去大隊,光天化日敢茍且,我們浸他們豬籠!”
正當黃有娣興奮地想舉起手向大家展示證據,倏地“咯嚦”一聲。
“啊——”一陣鬼哭狼嚎聲緊接著響起,所謂的證據也掉到了泥濘上。
“你不為人母!”緊接著一道冷冷的聲音,令呆若木雞的村民更加驚懼。
常寶嘉揪緊了襟口,驚喘著,萬想不到他會為了自己輕而易舉折了自己媽媽的手。眼看趙建國要去拿自己褲衩,她連忙沖過去拉住他雙手,“不碰呢,女人的臟東西,我來。”
趙建國鐵一般的臂膀稍稍停頓,瞇著眼小聲威脅,“老婆,這件事交給你處理,如果處理不好,今晚我就將你正法,我才不管什么姨媽不姨媽的?”
常寶嘉一聽,胸口突突地狂跳,她是活過的一場的人,自然懂得他話里的暗示,怎么可以這樣呢?
什么都沒做,光聽著已經好羞恥了。
常寶嘉紅著臉將褲衩揣兜里,首先想扶黃有娣,終究是生養自己的媽。可黃有娣不領情,痛得一直在地上打滾,殺豬似的嚎叫著。
“大姨,三嬸,麻煩你們幫忙送我媽去衛生所好嗎?”常寶嘉額上滲出細汗,跟自己親大姨黃有金和自己親三嬸兼表姨郭小英求助。
黃有金率先表態,“保家,你先交待,到底有沒有做出傷風敗俗的事?”
常寶嘉連忙拉了黃有金和郭小英進屋,拉起簾幔脫了褲子給她們看,“大姨、三嬸看,姨媽呢,是姨媽來了。”
兩人一看,果然如此,又看到褲襠墊的玩意,都很不好奇,“那是什么呀?可以吸啊?會不會漏一屁股?”
常寶嘉連忙笑道:“這是衛生巾,最最新鮮的日用品,是我未婚夫從香港給帶來呢,改日我讓他多捎些來,給大姨和三嬸用上,又干爽又舒服,哪里還要什么衛生帶。”
“香港來的好貨?”黃有金雙眼亮了,果然是嘛,這窮破落的村子哪里能有!
“哎喲,保家,嬸子現在就來著呢,用的草紙可難受了,你還有嗎,也給嬸子享受一個。”郭小英看著常寶嘉把褲子系好,小小屁股看不出一點痕跡,心里說不得多希罕。
常寶嘉拉了簾子,一句自己的冤屈也不提,取了一塊背著眾人打開給郭小英看,陰聲細氣地介紹,“三嬸,你看呀,是這樣用的,可是不能一直墊著,看要滿出來了,或者墊了有四個小時就要換了呢。”
“哎喲,好東西啊。你可孝順了,村里誰不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郭小英笑得見牙不見眼,邊說邊整包從常寶嘉手上順走,“得了,三嬸就收下了。”
有這么好的東西,誰要用草紙衛生帶!
她拉過黃有金的手小聲說:“大姐,看到這小伙沒,絕對不是一般人,記得小時候打仗到村子打鬼子那個大老爺沒,就是這樣的人才,后來咱們小心肝一顛一顛的去打聽,果然嘛,是解放軍一個團長呢。”
“對呢,夫子還說團長那身段管叫虎背雄腰。”黃有金忙不迭點頭。
因著太深刻,幾歲時的事情,至今沒忘。
這個時候,外頭已經群情洶涌,在沒實行公社制時,村里資格最老、最有聲望的前村長周關賢來了。
現任生產隊隊長是他兒子,生產隊大隊長是他女婿。
他就像這村子的千年老槐樹,一向是村民敬重的,說的話也有份量。
重要人物來了,呆愣的村民自然回過神來,七嘴八舌地說著這事。全都是黃有娣自己嚷出來的,說保家勾,搭野,漢子,在自己茅屋里茍且。
郭小英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事情鬧這么開?她暗踢了黃有娣一腳,“我們老常家老黃家的臉要給你這個蠢貨丟光!”
“三嬸,你們證明我清白就好,他是我未婚夫呢,有部隊介紹書,我們是清白的。他就是到這里看我,想幫我干點活,誰知道我那床經不起修理。”常寶嘉有意帶著郭、黃二人的視線往散架的朽床上看,低柔的聲線也亮敞了些,故意讓外面的人聽見。
“三嬸,大姨,你們看呀,床都蛀了,沒辦法修,他在部隊是個一頂三的好手,孔武有力,向來使慣了大力氣,拿錘子……”常寶嘉眼睛倏地一閃,居然在碎木下真的看到了個小錘子,連忙扒開朽木拿起來給大家看,“他拿錘子這樣那樣,結果就塌了。”
說到這里常寶嘉嚶嚶哭了,“都怪我平日不夠勤快,才沒賺到錢,不然我媽早就幫我換一張新床了。其實上回阿公就想要幫我釘一張,都怪我沒撿到足夠的柴火,才教我媽劈了當柴燒的。”
村里叫父親的父親,都管叫阿公,可是黃有娣叫阿公土氣,得叫阿爺,常寶嘉情急之下,才會阿公的叫。
黃有娣的刻薄,村里眾所周知,平時里也總想幫襯常寶嘉,可是她又倔又硬氣,什么都要自己親力親為,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子。
常年起早貪黑勞動,常年吃不飽,別人家十六歲的女孩子都人模人樣長開了,就她還像個十三歲的,大腿還沒撐船的竹桿粗。
周關賢雖然很老了,但見過這世上最大的風和最大的浪,把闖進村里的兇惡軍閥、畜牲鬼子都熬死了,一直熬到了社會主義,天下太平。
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太平,跟自己兒媳婦郭招弟說了幾句,就用一雙慈悲的眼睛看著常寶嘉,也不管趙建國。
那些拿著鋤頭、秤砣、扁擔、掃帚等有攻擊性物什的村民,也就放松了神經,等老村長發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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