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名姓姑蘇汀,將她照顧到全身上下都好起來,將一輛板車套了瘦嘰嘰的水牛上,拉著力氣沒回來的她,行了好大段路程,嘚嘚的走進無相城中,送去了四處簪花的樓子外。
樓子外簪花,那些一直對來往行人笑著的女人也簪花,不簪花、簪滿頭珠翠的紅衣女人,捏了方絲絹裊娜了腰肢出來,“姑蘇妹子這是有貨嗎?”
姑蘇汀從腰間扯出布絹揩揩額上的潮熱,臉上堆上許多不懷好意的笑,“這丫頭水靈靈的,你給開個價。”
紅衣女人審視的圍了板車上的女孩繞了一周,端端的五官,瘦小的身板雖稚嫩也是出眾,可是八歲大小,要養上七個年頭,才能來銀子,捏著絹子的手抵著下巴計議片刻,精明吝嗇的給出一只巴掌的大數。
姑蘇汀斜挑了眼,轉回了眼珠不笑,“月娘不夠誠心,姑蘇便去到別家。”
秦香樓已是無相城內數一數二的窩子,月娘佯裝斷去買賣的轉身要走,肩胛被一只手壓著,“過來城內老半天路程,好歹八兩銀子才行。”
板車上的女孩望望市井的姑蘇汀,瞧瞧白著臉壓價的月娘,七兩八兩的,這是要賣她嗎?有些晃目的白枳太陽底下,遠處的轉角有個破衣爛衫的男孩勾了勾手,叫她悄悄了走,別傻嘰嘰的。
女孩側了頭,姑蘇汀腰間斜插了只玉璜,剔透的色澤,怕是不只幾兩銀子,稍稍想了想,定是額心長了朱砂痣的恩人留下的。
姑蘇汀如此還不知足,還要把她弄來城里頭換賣銀子,當下討了回來,能多快速度,就多快速度的朝了男孩的方向,發狠的跑,大力氣的逃。
“跑啦”,交了銀子月娘吼著,“快把她抓回來。”
十幾個護院齊齊去追,去逮,女孩曉得那樓子準不是什么好地方,腳勁更好,腿骨也利索的兜過幾條窄擠的巷子,那男孩嘴里呼哨一聲,十條大狼狗嗷嗷的對上了過來的護院,半時倒唬的他們不敢來追。
護院挺起棍棒,能鼓起勇氣去追,狗子惜命的四散而開,那個女孩也不知轉去了哪個方向,只好兵分四路,撒網的到處抓人,到處騷亂。
不遠處沒走的竹簍緩緩掀開,兩只腦袋冒出來,男孩賊精的先笑了,“那女人要賣掉你,你如何不逃。”
女孩瞧著格外順目的男孩,嘴角動動,“起初不知那婦人歹了心腸,憐兒誤以為她住了城里,要回家。”
這般說來,女孩也不是呆笨,而是半會兒時間沒能識清姑蘇汀的嘴臉,險險的差點做了樓子里出賣身子,幫人摟銀子的工具。
“在下慕容歌”,男孩抱拳行禮。
女孩被他十分有趣的舉止逗得格格笑了,“小女子單姓余,名憐兒。”
慕容歌握著余憐兒的小手,“此處不甚安全,跟我離開。”
原地待久長了,的確不安全,街巷上此時過來走往的人多起來,七八歲那么大小的男童女童也不少,多出了兩個這般大的,護院倒不好找。
秦香樓的掌事是個不好惹的主,那些護院動了歪心思,捏來捏去,把了個有幾分顏色的小乞丐洗白白了,頂上數,算是做個交代。
好巧不巧,小乞丐是慕容歌的妹妹慕容曲,這下,他不能灑脫的走了,“城外向西十里的古廟,你等我”,話頭丟下,奮勇的再去要人。
余憐兒能識方向,可此事帶累了慕容兄妹,離開了不大厚道,烏黑的眼珠鬼靈鬼靈的左右轉了轉,瓷白細膩的臉上,抹了兩把泥水,覺得不夠遮擋,抓起了地上的黑炭,弄得自己和它一般顏色,花布衣裳也脫了件,藏了一方墻根下。
一切妥妥的,余憐兒蹬著兩條小腿,尋了秦香樓的道路,一刻鐘過去,慕容歌在樓子外沒討著妹妹,反倒吃了一通好打,扔出了院墻。
慕容歌臉頰紫了,兩只鼻孔也來鼻血,錯開的胳膊,他自己緊牙正了回來,而他的一只腿,好久才正好,此時卻不大好用。
“你回來做甚”,慕容歌嗆聲道。
余憐兒把慪氣的慕容歌扶去墻角靠著,“此事因我而起,便我去了。”
慕容歌不住的咳,咳了許久,順了氣,救下的余憐兒圍著秦香樓走了一圈,西墻流出污水的洞子,正好過得去,忙跛著腳跟上,穩當道:“樓子到了晚上更忙,那時才動手。”
晚上簍銀子的秦香樓,忙起來了就會松懈,余憐兒抬頭看天,金烏有西沉之意,低了首,空著肚子,腿腳會軟的沒力氣,看了慕容歌認認真真道:“養精蓄銳,才能事半功成。”
慕容歌兜里存了的兩只地瓜掏出來,再是一包栗子,腰上摸了摸,別開白日討來的十個銅子,再無其他的了。
余憐兒葉眉尖尖挑了挑,裝乞丐,要生存,她也會,當下厚著臉,秦香樓的對面屋檐下,唱聲拉開,有模有樣道:“大叔大嬸,小姐少爺們,可憐可憐我罷。”
慕容歌睜圓眼睛,瞧著余憐兒黑黑的臉上,兩道淚腺涌出來,過了臉龐,五花八門的樣子,沒有惹來嫖客的同情,倒是看小丑的態度,扔銅子,砸碎銀子,最后整個的銀子都給了。
余憐兒心思妙轉,不再行可憐,改了抬手扭腰,翻跟斗,這些可愛又拉眼神的俏皮動作,更多的把住目光。
獨舞難起,且顧及了表演,便不能顧上收酬勞,慕容歌替下了余憐兒去討賞,有些拳腳的耍出來,博的陣陣喝彩,布囊里的銅子多了,還多出了兩錠五兩的銀子。
慕容歌和余憐兒兩廂唱和到花燈初上,柳巷內不正經的男人多起來,嘿嘿哈哈的拋銀子,消遣都不去了,還是賣笑的過來勾搭,諂媚的討好,才進了樓子深處。
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慕容歌點著輕松得來的半袋銅子,并小半袋的銀子,合計起來,都五十兩那么多,逗了余憐兒說:“那婦人若是曉得憐兒這么能為,就舍不得賣了。”
余憐兒剝了顆栗子擱慕容歌嘴里,“今天運事好,才有這么多,換過地方,也不會有這個數。”
慕容歌嚼嚼脆脆的味道,樓子外能拿銀子,可是很容易遇上壞人,丟了嫡親的妹妹和新得的妹妹,縱然想把日子過好,也不能水深火熱里走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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