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第六十一章忽聞南下一道令
正文卷第六十一章忽聞南下一道令
太子府外不遠處的街道上,寂寥無人,瑟瑟夜風之中靜立著一黑一紅兩抹身影。
“你為什么來這里。”朱紅色的身影攔住對方的去路。
“你為什么在這里。”黑衣人針鋒相對道,“朱雀,你別忘了,你我各為其主。我來,自有我來的道理。”
朱雀踩著對方在路上投下的長長黑影,一步步走近他,想要伸手摸向他的臉,卻在半空中順勢一轉,撫上腰際的長鞭,淡而不冷地說道:“長機,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是你把畫十三推下了懸崖。可是,你能否告訴我,殺他,是你主子的意思嗎?”
長機向前跨了一步,伏在朱雀耳旁:“你忘了你我二人很早就定下了規矩——互不相問。”
“可是你也似乎也忘了,還有一條規矩是,互不妨礙。”朱雀冷冷地盯著長機,“這些年你我一向各行其是,可是這次,你要殺的人是我要救的人,我必須把他帶回到殷澄練的面前。”
“隨便你。”長機眉毛都不曾皺一下,“大不了我殺一回,你救一回,你救一回,我殺一回。”
“你殺不了他的。”朱雀湊近到距離長機面前,二人呼吸交融,她的唇邊勾起一抹生疏的笑容,“你根本打不過他。”
長機一想起長靈,心里騰地一下升起一簇無名火,他猛地扼住朱雀的喉嚨,神情復雜地吻住了朱雀的雙唇,一個兇猛冷冽如刺骨寒冰的吻,朱雀卻早已習慣似的默然回應。
“別再提我那位心智不全的弟弟。”長機推開朱雀后,他微微動了動鼻翼嗅了嗅,“我給你的香囊為什么不帶在身上?”
“上次辦事時,香囊掉了。”朱雀的話語依然平淡,但卻柔和許多。
“下次我再送你。”長機用力攬過朱雀的腰,“你必須帶在身上,睡著或醒著、活著或死了。”
朱雀唇邊抿起一抹罕見的笑意:“我賭你比我先死。”
長機與她四目相對,二人默然笑了。隨后,他頭也不回地從她身邊靜靜走過:“你放心,我來太子府有光明正大的正事要辦,沒人會死。”
“光明正大?”朱雀聽到這個詞從長機口中說出,不可置信似的重復了一遍,她看著他確實堂堂正正地問候了太子府門前的守衛,靜待傳喚之后正大光明地走進了太子府,她才不言不語地默默走遠了。
“原來是應大人府上的人。”殷澄練客套寒暄道,“應大人日理萬機,不知怎么有空差人來我這偏僻荒涼的前太子府走一遭呢?”
長機從袖中掏出一支明黃色卷軸,小心翼翼地呈給了殷澄練。殷澄練的視線剛一觸及到這抹明黃,心頭突然悸動了一下。他認得這道多年不見的明黃,是宮里的顏色,是天子的顏色,是他父皇的顏色。他勉強遏制住從心頭到指尖的顫抖,畏縮而期待地接過了這道圣旨,但他不敢啟開去看里面到底寫了什么。
“父皇的圣旨,為什么是應府的人送到本殿下的手上。父皇他怎么了?!”殷澄練猛地一把揪住長機的衣領,近乎咆哮地質問道。
長機神色冰冷如常:“殿下多慮了。應大人常伴君側,這道旨意還是圣上聽了應大人的進言,才想起了殿下。殿下不妨先看看圣旨里寫了什么。”
“應承昭的進言?”殷澄練漸漸松開手,眉心卻越凝越深,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圣旨,一目十行地讀罷上面熟悉的字體,當他讀到“故特派大皇子澄兒帶兵南下”時,耳畔回響著兒時父皇一口口“澄兒”的親切聲音,熟悉又渺遠,他不自覺紅了眼眶,定了定神又重新讀了三五遍后,幽幽合上了圣旨。
“殿下,圣上說了什么?你別不說話呀!是喚殿下回宮?還是恢復殿下的太子之位?是好事還是壞事?”張越恒也足有十年不曾面圣、不曾收到過宮墻里的任何旨意,此刻他說起話來激動地唾沫橫飛,布滿劍繭的拳頭戰栗個不停。
殷澄練緊緊攥著圣旨,一言不發。長機笑道:“于圣上和大殷而言,自然是件好事。可于殿下和張將軍而言,是好是壞還是掌握在二位的手上。”
殷澄練抬眸瞥了長機一眼,眉目間擠不出半分笑意:“云南災荒激起民亂,父皇任我以‘懷遠大將軍’之名率兵南下,平亂濟民,張越恒從旁輔佐。可是,為什么要派你一個應府的人隨我同行?”
長機拱手一笑:“殿下此話,怕是問錯了人。同樣的話我也曾問過應大人,應大人只說,我是江湖人,不懂朝堂事。故而不曾多說半句,我只是奉命行事,正如殿下不得不奉旨行事。”
殷澄練閃爍不定地看了張越恒一眼,張越恒猛然重重地跪拜在地,扣頭高呼道:“末將張越恒誓死追隨懷遠大將軍澄殿下舉兵南下!”
長機也隨之跪拜在地。窗外空庭幽幽,夜中涼月皎皎,殷澄練緊緊攥住的手背已暴起條條青筋。他心里“突突”直跳:太快了,太快了。他被遺忘地太突然了,也被想起地太突然了。而這件事,是福是禍還是未知之數。
“張越恒、長機聽令,三日之后,整軍待發,南下平亂!”殷澄練似乎是用盡胸膛中擠壓了太久的一口氣吐出了這句話。
“殿下,南下之事宜早不宜遲,應大人已經從兵部撥出三千精銳準備殿下檢閱,即日便可出發,這也是圣上的意思。”長機稟告道。
“是父皇的意思,還是你家應大人的意思?”殷澄練目不轉睛地盯著長機,“我聽說應大人在朝堂上借‘螢火令’之事彈劾了不少大臣,想必他近日并不清閑。南下之事雖定,我還需要從長計議、籌謀一番。我已決定了,三日之后啟程,無需你替你家大人多言。”
“想不到殿下竟對朝堂之事頗為留心。不過,殿下方才說什么?籌謀?”長機提了提嘴角,有些不當回事似的笑道,“敢問殿下,可有謀士?”
殷澄練看了一眼張越恒,咽了咽喉嚨,堅定決然的目光直直逼近長機的陰暗雙眼:“我的謀士,三日之內必會現身府上。勞煩你轉告炙手可熱的應大人,我殷澄練不是像宣王叔一樣一心只知修廬種竹的人,他對朝中諸多良臣所使的種種手段,一直都有人看在眼里、銘記在心。你走吧,三日后出發。”
“是,殿下。”長機臉上的笑意褪去大半,他不言不語地磕了個頭,行禮告退。
殷澄練的聲音再度響起:“對了長機,下次見我,別叫殿下,喊將軍。”
長機在門檻上微微一愣才恭敬離去。而愣在原地的還有張越恒,他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雙目圓瞪望著殷澄練,不敢輕易發出一言。
“張老鬼?張老鬼?”殷澄練在張越恒呆滯怔然的眼前揮了揮手,然后泄了氣似的一屁股坐進了椅子里,唉聲嘆氣道,“這可怎么辦啊,我一沒帶過兵、二沒出過京。把這事辦糟了的話,叫我這張風流倜儻的面子往哪擱?”
張越恒前一刻的刮目相看頓時被殷澄練的老樣子給驅地煙消云散:“殿下,眼下這件事不止是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啊。應承昭突然把殿下推到皇上面前,還舉薦自家的人跟隨殿下一起南下,實在居心叵測,殿下還是小心為妙。”
“我還不知道他居心叵測?你這個終日泡在酒壇子里的腦袋都能想到的事,我何嘗不知道。問題是,我環顧左右、四下無人啊。”殷澄練嘆惋之余,眼里閃過一絲光芒,“張老鬼,剛才你也聽見了,長機說應承昭會從兵部撥給我三千兵力,這三千人也不知心會向著誰。你手下有多少人?”
“三百。”張越恒撓了撓后腦勺,難以啟齒地砸了咂嘴回道。
“那么,這三百個人里能不顧權貴、不問生死,只向你張越恒效力的,又有多少人?”殷澄練皺眉問道。
“三百!”這次張越恒痛快而驕傲地揚眉回道。
“很好。”殷澄練俊俏的眉峰漸漸舒展幾分,“皇爺爺在位時,與你交情甚篤的幾位將軍,如今可還說得上話?”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不在話下,只是……”張越恒突然如鯁在喉,犯難地皺了皺眉,“只是他們如今老的老、病的病,縱然有心隨我一起追隨殿下,恐怕也無力輔佐了。”
殷澄練皺眉發愁了片刻,隨即靈光一閃道:“宣王叔!當年被皇爺爺親封為‘御手五指’的五位將軍里,宣王叔可是排第一的!我去找他,他一定會幫我!”
“殿下!他幫不上你。”張越恒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復雜,“他…他手上沒有兵。”
殷澄練頓時像被迎頭澆下一盆冷水,蔫在了椅子上:“如果小白在就好了,他一定有辦法幫我。”
張越恒看著殷澄練手里的圣旨,在這空蕩蕩的荒涼大堂上格外刺目,他拍了拍殷澄練的肩膀:“殿下,我和我手下的人一定會誓死追隨殿下的。”
“呵,父皇啊…你真是…”殷澄練把手里沉甸甸的圣旨幽幽放在了桌上,他默然沉思片刻,問道,“上次你帶兵行軍是什么時候?”
“十三年前。”張越恒咬了咬牙,暗暗攥緊了拳頭,繼續恨恨說道,“先皇殞身的那場大殷塔矢之戰。”
“皇爺爺…”殷澄練心頭拂過一抹黯然,回過神來繼續問道,“當時你從旁輔佐的主將是皇爺爺嗎?他是不是運籌帷幄、帶兵如神?”
“不是先皇陛下。”張越恒重重地合了合眼皮,“是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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