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捌柒章探雙林
第貳捌柒章探雙林
馮雙林面如雪,唇如朱,眸光生輝。
他螢窗苦讀從不懈怠,為的是今朝,在沈二爺心得一席之位,受賞識及重用。
當年二爺如天神般映入他眼簾,用黑色大氅,裹緊他殘破惡臭的身軀,再一把抱起離了那罪孽之地。
沙場漫天的是塵土與血腥,而二爺身卻散著檀香味兒。那是大佛寺晨鐘暮鼓響起,佛號經聲誦起,香燭焚燒起時,縈繞鼻息間的安寧致遠。
他汲著二爺寬厚胸膛透出的溫暖,先是小心翼翼的輕嗅、至后大口大口的呼吸,如干涸瀕死的魚兒,重被丟進無邊汪洋里。
無人能懂那對于他,是怎樣的救贖,甚至是二爺,亦不知曉,他只要自已明白好。
抬眼與沈澤棠溫善的目光相碰,馮雙林的嗓音清晰又堅定:“祭天祀地馮生割腕獻血時,已做下不悔抉擇,定要進宮去,得掌印太監職,沈大人合該放心才是。”
沈澤棠默看他會兒,面龐起了贊許之意,想想提點他:“我過幾日需離京前往兩江巡察,最短兩三月,最遲半年歸。你當好自為之。“
”新帝性格多疑暴戾,司禮監秉筆太監魏樘虛偽奸狡,徐炳永功高蓋主,性子蠻橫跋扈,朝官吏多為他黨羽,你遇事需自已多籌謀,誰都勿要輕信。若逼至懸崖邊,必須得誰出手相助時,你僅可尋一人,梁國公徐令。其他人等、寧可摔下崖去,也萬不可求。”
他又道:“有句話你謹記于心勉之,亦是我數年為官之道,諸事多巧合,其定存蹊蹺,不是天賜,必有陰謀。”
馮雙林點頭應承,沈澤棠還想多誡訓些話兒給他,動了動唇角又咽了回去,其實說再多,終不及他自已踽踽獨行。
舜鈺出大理寺門,即見崔忠獻挺無聊的蹲在粉墻邊,捏個大雪團子,瞧著誰不順,十砸九。
六部衙門各官吏如今皆識得這混世魔王。
念他是高麗皇子,背后又倚仗魏國公常燕衡權勢,倒無人敢真對他動怒,多是笑著無奈走開,崔忠獻便更覺無趣了,再狠狠賞一個雪團子。
偏頭見舜鈺總算現了影,他這才站起身,兩人約好去吏部看馮雙林。
舜鈺唧歪了一路:“你與永亭同在禮部歷事,他何時受的傷,為何受的傷怎會不曉.......在國子監時,瞧你倆感情親厚,他如今出了事,你竟一問三不知。“
”你那破記性,與永亭感情好的是徐藍。“崔忠獻挖挖耳朵,簡直魔音穿腦。
這大理寺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瞧把鳳九迫的性情大變了。
舜鈺被崔忠獻憐憫的小眼神看得火起,伸手去揪他斗篷的毛,崔忠獻急急閃身躲,邊撫平邊心痛:”這可是昊王獵的白狐貍皮,由我皇姐親手縫制的斗篷,僅此一件,皇家之物你敢亂拔,不要命了你?“
舜鈺訕訕收回手,命她還是要要的.......。
“雖說同歷事禮部,永亭在祠祭清吏司,掌吉禮、兇禮事務;我卻在主客清吏司,掌賓禮及使臣接待事務,彼此各司其職,各隨其主,素日里連面都難得見過幾回,他性子冷漠難親近,出了事我又豈會知曉。”崔忠獻愈說愈覺得冤屈,趁舜鈺不備,曲指給她一個爆栗子。
舜鈺揉著發紅的額,原本漸起的慚悔瞬間沒了,咬著牙抓起一把雪,捏成團在后頭追著他打。
沈桓驚得下巴掉下來,瞧他看到了甚么!
正一道說話的徐涇及沈容看他那傻樣,也莫名其妙的隨他視線望去。
但見得小桃子和個翩翩俊朗又貴氣的少年,你追我趕的朝吏部這邊來,那滿臉的潮暈,偏配著眼波瀲滟,嘴唇兒紅紅的喘氣,十分嬌憨可愛。
這妥妥的紅杏出墻啊......不過誰不愛青春美貌少年郎哩,沈二爺是年紀大了些........。
沈桓和徐涇不約而同的嘆息,沈容面無表情,狠瞪他二人兩眼,話從牙縫里出:“長他人志氣!”
是啊!沈二爺哪里差了,成熟儒雅,位高權重,韜武略,眾官吏終難望其項背耳,不過是歲數偏長,娶過妻有個娃......咳咳......這事不能多想.....。
“來啊....來追我啊!“崔忠獻倒是興起,邊跑邊回頭看舜鈺,忽得撞一堵墻,抬頭是個兇神惡煞的帶刀指揮使。
”追你奶奶個熊.....。“沈桓清咳嗓子,把臉冷沉下來,徐涇看清崔忠獻容貌,微愣,暗拉沈桓的袖管。
沈桓甩袖不理,輒身近舜鈺跟前,語氣森森地:“皇帝才殯天,各部衙門至尚書,下至粗吏都需哭臨三日,你們倒好,竟敢在吏部門前嘻笑打鬧,成何體統,乖乖隨我進堂杖責。”
舜鈺怔了怔,看他神色不似玩笑,忙作揖陪禮道:“怪吾等疏漏了,大人有大量,念在是初犯份,下不為例可好?”
沈桓冷哼一聲,眼朝天看,一只貓兒在樹,臥與繁花。
舜鈺知他犟牛脾氣犯了,轉而欲朝徐涇求情,卻見數個侍衛簇擁著沈二爺,從吏部里匆匆走出。
眾人前作揖見禮,沈二爺眸光淡掃過崔忠獻,復落于舜鈺,蹙眉問她來吏部有何事?
舜鈺閃開他的視線,畢恭畢敬的說明來意,聽聞馮雙林在此養病,因同為國子監監生,且平日相處和睦,特來把他慰問。
沈澤棠看她生生冷冷的模樣,只道還在為前事惱怒,心里有些好笑,性子忒嬌,是個不哄解不開的。
可他實在忙得很........望望天際,還是待出京再說罷!
轎夫抬著一乘官轎漸近,他吩咐沈容領她倆去見馮雙林。
再朝徐涇及沈桓頜首,他二人會意,打起轎簾伺候沈澤棠入轎,再隨著一同離去。
馮雙林倚靠軟墊坐在炕,心里雖驚詫舜鈺與崔忠獻會來看他,卻也面不表露,只聽他倆說話兒。
崔忠獻本活潑的性子,見馮雙林蒼白若鬼般默不吭聲,舜鈺吧啦吧啦的,覺得實在無趣,道要去溷廁抽身走了。
舜鈺松口氣,把手里的錦緞包袱遞給馮雙林,微笑道:”我過些日子要出京,不曉得幾時能回,特意多做了些,若你用完我還未回,可找........。“
”承你費心......。“馮雙林打斷她的話,淡淡開了口:“我已不需要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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