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貴妃看著溫青梧,板著臉還想要作弄,卻被一旁的錦笑打斷了。
綾倚殿的大宮女錦笑低著頭湊到了衛貴妃身邊,“娘娘,尚食局的那邊送來的單子還沒有閱呢。”她壓著聲音說道,嘶啞的聲音帶著異樣的磁性。
本來還想說說什么的衛貴妃聽到錦笑的話,便不再多說。看著溫青梧冷哼了一聲,“誰敢攔你呢,如今可是紫宸殿的大宮女。”
“奴婢告退。”溫青梧應聲,低身退了出去。連打機鋒都懶得了。
退了出去,范云仙跟在后頭加快了步子走到她身板,“才人,咱們這樣對貴妃娘娘,會不會被她記恨?”
貴妃娘娘的心胸可沒其他幾個娘娘那般大。”他聲音壓得低。
溫青梧轉頭,看了眼范云仙。
她沒想到范云仙膽子倒是大,這般直接了當地當著她的面說衛貴妃的壞話。
在貞德帝身邊呆了那么久,他身邊不論身份高低的人,能混到他身邊都跟人精似的,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自然很是清楚。
“她一直都記恨著我。”溫青梧看了眼范云仙之后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身后的綾倚殿。衛貴妃一直看她不順眼,又不是這一時半會兒的的事。
而是向來如此。
范云仙一直都在紫宸殿之中,對于溫青梧和衛貴妃往日的事兒大約也是知道的。聞言嘆了一聲,“那才人還得當心點兒才是,衛貴妃可不是好說話的。”
“云仙。”溫青梧沒有應聲,她突然開口問道:“衛貴妃是何時進宮的?她在皇上身邊,一直如此么?”
范云仙想了想,搖頭,“奴婢入宮的時候貴妃娘娘就在了。她是秦王府的老人,跟陛下許多年了。并不是入宮之后納入后宮的。”
其實也不止貴妃,先皇后和四妃,都是秦王府的老人。”
“既然是秦王府的老人,那該是在宮中許多年才是。”溫青梧搖了搖頭。說著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范云仙看了眼溫青梧,見她不再繼續說下去,于是也不再問了。
轉過宮廷之后到了許賢妃的佛堂之中。
雖然許賢妃鮮少管后宮之事,不再參與后宮的紛爭也不再渴求帝王的寵愛。但畢竟是四妃之一,分位在,那就不能忽視。
如今四妃之中除了衛貴妃,便是許賢妃了。
于是送完了衛貴妃,溫青梧便來送許賢妃的東西。
準備給許賢妃的,亦是一件披風。不同于衛貴妃的銀狐裘,而是一件金絲絨和白鳥羽所制的長裘。在這樣的佛堂里,這樣的長裘看起來便格外奢華。
溫青梧到了佛堂之后,范云仙上去傳話,出來的是一個丫鬟。著宮裝,外頭套著件跟溫青梧差不多的夾襖。
沖著溫青梧一禮,“溫才人。”
按理說溫青梧該遞上去長裘,如今卻是沒有。她只看著那丫鬟,“今兒是小雪,按照大家的意思,來各宮送例常的物什。賢妃娘娘可在?”
常安有些不解。方才通稟的小內侍說了她們來的事情,就是送小雪的例常賞賜。故而賢妃娘娘才讓她出來取。
她既然出來,那直接東西給她便是。還多問這一句,讓她有些茫然。
“娘娘在里頭誦經呢。”常安看著溫青梧問道:“不知今年陛下賞賜的是何物?奴婢替娘娘領進去便是。”
“那不行。”溫青梧沒動,朝著常安搖了搖頭,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緩緩道:“大家說了,今兒送來的,要讓娘娘看看合身不合身,若是不合身,得換。”
常安聽得不解,但還是點頭應聲,“才人稍候,容奴婢進去告知娘娘一聲。”
說著她做禮又轉了回去。
等再出來的時候,便側過身子。“才人請。”
溫青梧點了點頭,這才帶著范云仙和身后的一眾跟著的奴婢進了佛堂。
這佛堂,說是佛堂,不如說是一個普通的殿落。不過偏僻了些許,在許賢妃信佛之后,貞德帝干脆改成了佛堂。
溫青梧很是不明白,許賢妃為何會選擇這一處偏居。
但似乎又隱隱明白些許。
走進了佛堂之中,還未見到人便先聞道了一股檀香味。
轉進了內殿,便看著里頭塑著一頓高大的佛像,面目慈愛地俯視著底下眾生,很是慈悲。
聽到動靜,許賢妃轉頭,看著走進來的溫青梧。然后起了身子。
“臣妾參見賢妃娘娘,娘娘金安。”溫青梧端正地做禮。做的卻不是奴婢的禮,而是嬪妃的禮。
到如今,她也就見過這許賢妃兩次。
許賢妃看著做著嬪妃里的溫青梧,點了點頭,手里捻著佛珠子,沒說話。
溫青梧便從身后端起一個盤子,遞向許賢妃,“這是今兒的皇上的賞賜,娘娘試一試,若是不合身,臣妾便換了去。”
許賢妃旁邊的小奴婢接過,然后走到她身邊,替她更起了衣裳。
不過就是一件長裘,倒是沒甚特別的。脫下和穿上都極為方便。
許賢妃穿上,然后低頭瞧了瞧,點了點頭,“可矣。”
旁邊的常安上前替她脫了下來,一邊疊著衣裳一邊對溫青梧道,“才人,這長裘很合娘娘的身。”
溫青梧看著許賢妃,換回衣裳的她又向著佛像前走去,聲音柔和,“替我多謝陛下的惦記,只是我這老人,在宮中無甚應酬,一心向佛也穿不了這么艷麗的衣裳,不免浪費。往后就別送來了,陛下有這份心,惦記著我,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說罷,她已經跽坐回了蒲團上行,雙手合十開始誦起了經。
從始至終,都沒有跟溫青梧多說一句話。
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
本來還想套兩句話,可這樣的情景,她能說什么呢。若不是貞德帝和楊恭仁確切地告訴她,這賢妃娘娘是她的親表姐。
她如何也不會察覺到哪里有不同。
見東西都給了,人卻還未走。
常安不禁皺眉提醒,“才人,其他妃嬪處都還未送罷?就不耽擱您了。”
“不耽擱。”溫青梧搖了搖頭,依舊未走,只看著許賢妃,“賢妃娘娘,”她忽而開口道。
殿中的誦經聲頓了頓。
許賢妃跽坐著的身子一動不動。
“在洛陽時,遇到了堂舅。舅舅讓我問表姐您一聲好。”她溫聲開口,聽不出話中語氣。
話音落下,殿中安靜了須臾。便聽許賢妃柔聲回道:“勞舅舅掛念了。”她的聲音,亦是聽不出情緒。
語畢,誦經聲又起。
溫青梧自知什么也說不了了。
垂眉朝著許賢妃的背影行了個禮,“臣妾告退。”
出了殿中,寒風鋪面刮來。溫青梧卻是吐了一口寒氣。
她怎么感覺這佛堂里頭比外頭的寒天還冷?
“才人跟賢妃娘娘識得?”范云仙在后頭小聲問道。方才他是一直都跟著溫青梧來著。
殿中的事兒他自然也看在了眼里。
溫青梧不置可否,看了眼奴婢們抱著的一溜兒東西,道,“下一個殿去哪里?”
問著她自己有想了想,“楊昭儀那處么。”
“按著規矩是該去拾翠殿了。”范云仙道。他雖地位不如溫青梧,但對于宮中的順序和規矩卻是更懂一些的。
得了范云仙的話,溫青梧便向著拾翠殿而去。
拾翠殿說起來就在大福宮前頭,過了一個菡萏塘,在過一座橋,便是大福宮。
這樣繞一大圈,才來到了拾翠殿中。
鄭昭容說是染了風寒,在自己的寢殿中歇著。同在拾翠殿里的楊昭儀就暢快許多,大冷的天兒,溫著酒吃著花生米,烤著地瓜,聽著火爐前盤腿坐著的李柯給她講著話本子,好不快活。
生花從殿外走進來,楊昭儀正喝著酒。
“昭儀,溫才人來了。”生花說著,轉頭看了眼李柯,復而看向楊昭儀,“是來送小雪陛下的賞賜。”
自生花進來時李柯便停下了聲音,他合起手上的書,回頭看了眼殿門處,“可算是來了。”
楊昭儀嗤了一聲,拍了拍手上方才因掏地瓜沾上的爐灰,“讓她進來罷。”
“是。”生花應聲,退了出去。
溫青梧跟著走進殿中,便看到跽坐在楊昭儀對面的李柯。
范云仙和所有奴婢都被生花攔在了殿外。
她朝著兩人端正地行禮,“奴婢參見昭儀,參見吳王殿下。”
楊昭儀聽得嗤笑一聲,抬頭看向李柯,“她在你面前一向這么一本正經么?”
李柯沒回楊昭儀的話,只身子朝著旁邊挪了挪,“外頭冷不冷?”他問溫青梧道。
溫青梧一板一眼地回道,“回吳王殿下的話,尚好。”
楊昭儀聽樂了,笑的溫青梧耳根子都紅了。被李柯嗔了一眼,這才端起手里的酒壺朝著溫青梧抬了抬,“來啊,喝壺酒。這樣的天兒最適合喝酒了。暖身子。”
“多謝娘娘美意,奴婢還要趕著去給各宮送東西呢,耽擱不得。”溫青梧道,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瞧著時辰呢,一壺酒耽擱不得你。”楊昭儀說著,朝著生花使了個眼色。生花會意,抬著軟墊子上前放在了李柯身旁,“才人請。”
溫青梧還想推辭,卻被楊昭儀不耐地催促道,“莫扭捏,快些喝完一壺就走。”
“謝昭儀美意。”溫青梧也不好再推,便順著那墊子坐了下去。
李柯端著酒杯遞給溫青梧,“嘗嘗,我溫的。”
這是李柯方才用的杯子,甚至都沒有換一個。
楊昭儀在,溫青梧本想拒絕,但有轉念想到這人本就知曉他們的事兒。太刻意的確又顯得扭捏。
于是便直接接過了李柯的酒杯,抿了抿。
味道不錯,一口悶了。
“如何?”李柯撐著下巴,看著溫青梧,眼中含情。
看得溫青梧如坐針氈,連頭都不敢抬。耳根子紅到脖子,好不羞人。
“手藝不錯。”溫青梧低聲說,將手里的被子遞給了李柯。
楊昭儀在對面看了一會兒,看到溫青梧紅到脖子,搖著頭笑了一聲,便撐起身子轉出了內殿。
轉到內殿門口,倚靠著門柩,手里拿著壺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看著外殿目光悠悠。
溫青梧順著楊昭儀的目光看到她靠在了門柩上,“你阿娘她……”
“不管她。”李柯說道,又斟了一杯酒遞給她,順帶還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握在手心里搓了搓,“手怎這涼?”
“外頭的天兒便如此。”溫青梧小聲回著,想要從李柯手里抽回手。抽了抽,卻硬是沒抽出手。
李柯握著的手捏得更緊了。
溫青梧抬頭,羞怒地看著李柯,“你作何呢。”
“想你呢。”李柯回得從善如流。
溫青梧嗔了他一眼,抽了抽手還是沒抽出來。
“這是你阿娘的寢殿,你注意些!”溫青梧壓著聲音斥道。
“要不去你的寢殿?”李柯一邊搓著溫青梧的手,想要將她凍得冰冷的雙手焐熱,一邊又嘆了口氣,“可是你沒有寢殿。”
大福宮里頭人多著,他自是不能去找她。免得給她招是非。
就算哪一天忍不住了,那也是大半夜爬墻的。
溫青梧聽著李柯的話,忽而想到什么,“你不會在這拾翠殿就是等我的罷?”
李柯將溫青梧的手攏在手掌心里,呵在嘴邊暖暖,“今兒小雪,估摸著你會來送賞賜。”
“你沒事兒也不說來阿娘這兒,枯等了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人。”李柯說著,情緒帶著嗔怪。
溫青梧抽不出來手干脆就由著他捏在掌心里頭,聞言詫異道:“你常在拾翠殿等我?”
“嗯。”李柯應了一聲,執著她的手放在嘴邊一吻。
溫青梧看著李柯眼神復雜,無奈道:“你傻了?我如今在陛下身邊侍奉,卯時打點入朝,常常深夜才歸,閑暇的時間都沒有,哪兒有時間到昭儀這兒來。”
“累否?”李柯問,將她的手放在臉邊蹭了又蹭,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狹長的眸子里含著三春的深情醉人心魄。
這么久,還是第一個問她累不累的人。溫青梧面上不自禁勾起笑意,回望著李柯,“累,但我很開心。”
嗯,是很累。
但她很開心,也很滿足。
比起蹉跎后宮無數年華,她更喜歡這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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