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建來時什么樣,走時還是什么樣。
打開曹欽的辦公室出來,走廊里幾乎沒有什么人活動,帶著霍東文一起下樓,霍東文緊張得不行,畢竟他們剛在人家的辦公大樓里殺了人家的老大,但是這一路下樓,不少人或上或下,卻并沒有什么人認真看他們一眼。
昀州市的特動委成立至今不過四個月,很多地方都還在草創階段,規則、制度等等,其實都并不怎么完善。
也因此,雖然殺了人,但趙子建居然大搖大擺的就這么出了人家的大樓。
上了車,霍東文原本的緊張和擔心自然是一掃而空,旋即那股說不出的興奮感覺就上了頭,問:“師父,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趙子建想了想,沒回答,反而掏出手機,給衛瀾打過去。
這時候手機果然已經回到了衛瀾手里,等電話一接通,趙子建才知道,她們這些老師和學生,居然還被困在市一中,正在開大會呢。
趙子建甚至從手機里都聽到了那邊大喇叭的講話聲——想來,市里面是想要控制這件事的后續影響,所以要開個統一思想的會?
趙子建嘴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隨后就說自己已經處理完了,馬上去校門口等著,讓衛瀾不必著急,隨后就掛斷了電話。
然后,他說:“回去,去市一中門口。”
說完了,他給霍東文指路,車子調頭往市一中的方向去。
等來到那條街口,街頭封鎖執勤的武警倒是已經撤了,但遠遠瞥一眼就能看到,市一中的大門口烏央烏央的,擠了不知道多少學生家長。
這還只是來自走讀生的家庭,而且是那種對孩子特別關心的父母。
趙子建讓霍東文就在路邊停車,然后對他說:“我就在這里下了,你搜下手機導航,自己去市公安局吧。”
霍東文仍在亢奮的狀態中,聞言頓時激靈一下子,眼睛越發亮了,趕緊問:“去干嘛?師父你不去嗎?”
趙子建點點頭,說:“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就行了。去自首,就說你殺了曹欽和那個段什么的。”
霍東文一下子愣住,“自首?”
這跟他聯想到的劇本,顯然大不相同。
趙子建卻依然輕描淡寫,“不然你以為呢?還能是讓你去把公安局給燒了?咱們是法治社會,做事情要講法律的,你殺了人,當然要去自首啊!不然等著通緝你?抓你?丟不丟人?”
霍東文張張嘴,又張張嘴,“可是……師父那你呢?”
趙子建一本正經的說:“是你殺了人,關我什么事兒?”
霍東文無語。
打開車門臨下車前,趙子建又特意叮囑一句,“別忘了啊,你是殺了兩個人。”
說完了,他轉身下了車。
市一中這邊的大會,也就開到四點半多點,就結束了。
估計是全校所有人都被憋在校園里,而且是憋在教室里,一憋就是一整天,大家連飯都沒能吃上一口,別管老師同學還是領導,這時候都是又累又餓,已經不怎么頂得住了,等到武警們離場,校領導們也只是把涉入最深的高一年級的老師同學召集起來開了個會,統一一下口徑,然后就宣布解散。
隨后,全校放假三天。
趙子建到昀州市特別行動委員會去轉了一圈,連等人加殺人,加一起也就花了四五十分鐘,等他在路口下了車,溜溜達達地來到市一中的校門口,時間也就是四點二十分,等了十幾分鐘,就看見學校里忽然一下子騷動起來。
成群的學生,忽然就涌出各個教學樓,并匯成人流,洶涌地向著大門涌來。
然而半個多小時之后,走讀的學生和接學生的家長是都早就已經走空了,就連住校的外地學生,也都要么推著自行車,要么出門乘坐公交的,走個差不多了,學校的大門口已經冷清的不行,衛瀾還是沒出來。
不過趙子建并不著急,因為他知道,今天上午在教室里被當眾奸殺的那個女學生,就是出在衛瀾的班上。
事實上,直到現在,趙子建也都還不知道在后續的事件中,尤其是一幫人在教學樓里胡亂開槍的時候,到底有多少人被誤傷。
百無聊賴的時候,他掏出手機,想了半天,把微信往下翻,很快就找到了跟孫傳華的那條對話框——最近的一條消息,是前天中午發的。
而且點開來往上拉,已經有足足幾十條消息,都是他發來的。
有的是,“師叔好,給您請安啦!”
還有的是,“師叔好,好久沒見您了,特別想您。”
總之,這家伙沒話找話,每周一中午,都必然會發來一條微信,各種問好、問安和匯報。當然,攢了幾十條,但趙子建從來都沒搭理過他。
不過今天,趙子建猶豫片刻之后,卻給他回了一條,“今天回昀州了,這兩天抽時間見個面。”
打完了字發出去,趙子建隨后就鎖了屏幕。
也就在這時候,有三輛警車從一中里面開了出來。
趙子建站著沒動,第二輛警車卻在出了校門之后不遠,就忽然調頭,一直到離趙子建不遠的地方,停下了,隨后周國偉從后排上下來,走過來。
“子建?遠遠地看著就像你,你怎么回來了?沒上課?”
趙子建笑了笑,說:“回來有點事情,剛處理完,過來等個朋友。”
周國偉已經走近,聞言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車子,放低了聲音,說:“最近正想找你聊聊呢,要不,咱晚上老地方?”
趙子建想了想,說:“明天吧,你現在得趕緊回去處理一樁兇殺案。”
周國偉聞言愣了一下,卻隨后嘆了口氣,說:“現在的形勢,嗨,其實也沒什么好處理的,小事情還歸我們處理,這件事……你大概聽說了一些吧?今天這事兒,我們就是個站崗的,沒權力處理的。”
頓了頓,他說:“也行,那就明晚,我去老地方等你?”
趙子建點點頭,卻笑著說:“我說的不是學校里這件案子。”
周國偉聞言愣了一下。
但是沒等他再問什么,趙子建伸手往校門口一指,笑著說:“我朋友來了。”
看見趙子建的那一刻,衛瀾幾乎要發足狂奔,不過跑出來幾步之后,她卻又忽然停下了,雖然腳下仍是不慢,卻到底還是用一種比較優雅的姿勢推著她的電動車走了過來。
瞥一眼周國偉剛上去的那輛警車,他訝異地問:“你……認識那位周局長?”
趙子建點頭,笑著說:“朋友。”
衛瀾笑了笑,似乎正在漸漸從今天一整天的驚嚇中恢復過來,這時候甚至還有閑心開了句玩笑,說:“你朋友可真多!”
趙子建笑笑,問:“現在感覺好點兒了沒有?”
衛瀾聞言深吸一口氣,露出個笑容,看在趙子建眼中,雖覺得她有些莫名疲憊,不過她的精神看起來倒是振奮,說:“能……先不提這個事兒了嗎?我餓了,請我吃頓好吃的吧!”
趙子建聞言笑起來,說:“法餐?”
衛瀾也笑,“好!法餐!”
說是餓了,但其實每道菜上來,衛瀾也就小吃兩口,就停下不動了,倒是一個勁兒的喝水——本來問她要不要開瓶葡萄酒,她拒絕了,只是不斷地要水。
趙子建眼睜睜看著她前后灌了四大杯水。
一直到最終趙子建買單,她那邊的菜也還是那樣,幾乎都沒怎么動。
吃晚飯要下樓,進了電梯,她卻按下四樓的按鍵,跟趙子建說:“陪我走走,逛逛吧?咱們說說話?”
趙子建點頭。
于是他們在四樓出了電梯,就開始逛。
就是逛,衛瀾甚至連在某件店面門口駐足一下的意思都沒有,更沒有進去看一看,她只是走,走,走。
趙子建就跟著她,陪她一直走,從四樓走到三樓,從三樓走到二樓,最后,一直到他們把整個四層的商廈都走了一遍,出了大門。
十一月初的夜間,晚風已經很涼。
出了門口不遠,已經能看到自己存放的電動車,衛瀾卻忽然站住,轉身,看著趙子建,問:“這個世界,有些東西已經改變了,對嗎?”
趙子建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她又問:“所以,天下要大亂了,對嗎?”
趙子建再次沉吟片刻,有心想要解釋一下,但旋即他想了想,還是又點了點頭——當然還沒天下大亂,秩序還有,法律還在,國家的暴力機關依然對每個人,哪怕是實力超強如自己,擁有著相當大的威懾力。而且未來,這個國家,這個世界,也不一定就會天下大亂。
但是,這種解釋有意義嗎?
當這個世界上擁有超越常人實力的人越來越多,且這些人之中什么人都有,那就總有一部分人會喪心病狂的去做一些挑釁社會底線的事情。
對于一個普普通通的教師來說,她甚至需要時刻擔心自己會不會在下一刻惹到一個不該惹的人,從而被輕描淡寫的殺掉,或者是被某個人看中了自己的美色,說搶走就搶走,說強奸就強奸的時候,難道不就是已經天下大亂了嗎?
衛瀾深吸一口氣,也點點頭,“我明白了。”
頓了頓,她問:“今天那個人,一個人就打敗了四個拿著槍的人,我知道他們都很厲害的,他們其中一個,就是在我們班里殺了人的那個,他們都像是會飛一樣,而且力大無窮,但那個人,自己就把他們四個都打敗了。我聽見他喊,師父!后來他又過來找你,跟著你。你就是他的師父,對嗎?”
趙子建又點點頭。
“所以他的本事都是你教的?你比他還厲害?”
趙子建抿嘴,但依然只能點頭。
衛瀾腦袋微側,苦笑著搖了搖頭,片刻后才說:“所以,我剛辛辛苦苦準備攢首付,但其實真的已經沒必要買房子對嗎?”
趙子建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片刻后,他還是點點頭,說:“是的。”
衛瀾也笑,低頭笑,抬頭笑,充滿自嘲的意味。
過了一會兒,她收起笑容,問:“那你能告訴我,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嗎?”
趙子建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后很認真地回答,說:“如果你想要像以前那樣子的安全,只要遵紀守法,那就什么都不用擔心,只需要考慮攢錢買房子結婚生孩子就可以了……那么,我只能告訴你,以后可能永遠都沒有那樣安全的地方了。”
“山里,小縣城,再不然回村子里教學呢?”
趙子建搖頭,“都一樣的。亂世一起,天下哪里會有凈土?”
衛瀾想了想,片刻后,點了點頭,說:“也對。哪里沒壞人呢?怕的只是壞人比好人多。怕的只是壞人比好人厲害。而現在……”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后半句說不下去了。
停頓片刻,她轉身要往前走,但僅僅只邁出去一步,就又立刻回頭,忽然問:“我可以像那個人一樣,拜你為師嗎?”
這是趙子建絕對沒有想到的。
他愣了一下,“呃……可是,你是我老師啊?”
衛瀾搖頭,抿起耳畔被風吹亂的長發,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得她的眼睛越發明亮,眼神堅定,“那有什么關系?只要你肯教給我那些東西,你就是我的老師!不,你們練武的人,可能是叫師父?你就是我的師父!”
趙子建笑了笑,想了一下,他說:“我教你一些東西,是可以的,雖然你能有多大成就,還要看你的天賦,但教給你一些讓你能自保的本事,也不是多難的事情,不過師父就算了。你要真想學,我可以教給你。”
衛瀾笑笑,低頭片刻,點了點頭,說:“好!”
頓了頓,她說:“那咱們就算一正一負,扯平了吧!你也別叫我老師了,我也不會叫你師父,我教了你三年,你也教我一點本事,但咱們誰也不是誰的老師,你看行嗎?”
趙子建抿嘴,點頭,“好啊!當然可以。”
衛瀾笑了笑,說:“我覺得我今天晚上可能會做噩夢,所以想去買點酒來,喝醉了可能會好一點,你要不要來一起喝酒?”
頓了頓,似乎是怕趙子建會誤會,她強調說,“就只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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