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湖市,秦月霜臨時的家。
因為趙子建決意要到明湖市來,秦秉軒就已經買了房子,但還沒有裝修好,自然也未及入住,等到秦月霜也過來,直接租了一套豪華公寓先住著,秦秉軒住酒店住膩了的時候,也就時不時的過來蹭著住幾天。
此時天已入夜,從三十六樓的公寓大落地窗向外看過去,整個明湖市到處燈海璀璨,煥然華光。
此時在秦月霜家的客廳里,坐了三個人。
秦月霜、劉克勤、蔣普。
而此時,大家相對無言,都在等著正在陽臺上打電話的秦秉軒。
秦秉軒捧著手機,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說話了,顯然對面正在長篇大論。
終于,半分鐘后,雙方又恢復了一問一答,再然后,秦秉軒道著謝,雙方各自結束了這段通話。
但秦秉軒并沒有回來,他想了片刻,很快就又撥通了一個電話。
幾句寒暄之后,他很快切入正題。
電話那頭有著片刻的遲疑,隨后那人嘆了口氣,說:“秉軒呀,不是我不幫忙,這件事情,我只能說我到時候看情況吧!好嗎?”
秦秉軒沉吟片刻,問:“上頭……已經碰過頭了嗎?”
電話中的聲音道:“還沒有,不過都已經知道了。據說有位領導很是生氣,那個曹欽,是他親自點的將。不過情況如何,我現在還不好說,明天上午想必是要開會的,等開會的時候吧,我見機行事,好吧?”
秦秉軒趕緊道:“謝謝郭叔叔。”
對方“嗯”了一聲,旋即嘆了口氣,停頓片刻,說:“秉軒呀,吃一塹長一智吧!你是我們大家一致看好的人選,這件事,有點失分,但影響不了大局,事情已經是發生了,懊悔不必,憤怒也于事無補,仔細考慮一下接下來該怎么走就是了。能保的話,有你的面子在,我們是一定會努力保住的,但如果實在是為難,你也非但不要怪大家,反而要有一種壯士斷腕的決心才對。”
秦秉軒聞言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郭叔叔,真的嚴重到這個程度了嗎?”
對面也沉默片刻,說:“如果不是嚴重到這個程度,你會給我打電話嗎?”
秦秉軒忽然沉默下來。
電話對面,那人嘆了口氣,道:“的確是太魯莽了,完全不留一絲的余地,現在在國家的異能者隊伍序列里,曹欽這個中隊長出身的高手,是排名前二十位的重點培養對象,上頭親自點將,把他派去昀州,別管你們對他有多不滿,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大家坐下來談一談,哪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結果呢,現在匹夫一怒,倒是血濺五步了,但這盤棋,也就徹底下死啦!”
秦秉軒仍舊沉默著,似乎是已經走神了,足足過了十幾秒鐘,他才又忽然開口,卻說:“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做,他跟我說,他是江湖人,不是官面人,但我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太搞懂他這句話里的意思。因為我認識的他,肯定不是那種魯莽的人,但他就是這么做了。”
“我相信,他肯定有他的緣由,只是我還沒想到、沒想明白罷了。怪他呢,是談不上的,后悔也并不至于。我依然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我們是一體的。他是我選的人,我到死都站在他身后。”
似乎是感知到了秦秉軒決絕的態度,這一次,對面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然后,他才終于緩緩開口,說:“要么這樣,你把人帶過來,也不會怎么為難他,但終歸還是需要他親自露面,服個軟,我也好說話。你看行嗎?”
秦秉軒聞言緩緩地松了口氣。
他知道,已經很難再爭取比這更好的待遇了。
而且,能夠爭取到當下這一步,整個秦家的人情已經用掉了至少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已經不是他這個第三代的繼承人夠資格動用的了。要用那最后的一半,怕是連自己老爸都不夠分量,得老爺子親自出面才行了。
但他已經很知足了。
趙子建一怒之下殺掉的,是國家超武聯盟第二大隊的一位前中隊長,像電話里說的,那是國家在異能者這個層次排名前二十的重點人物,而且尤其重要的是,他是國家正式委任的官員,而且還是一位高官!
這樣一個人,被如此公然狙殺,上面的震怒,不問可知。
然而并沒有什么值得懊悔的。
既然他覺得有必要殺掉這個曹欽,那自己就只能負責幫他把這個窟窿給補上,讓這艘大船不至于尚未啟航就先進了水。
“謝謝您,郭叔叔,謝謝您!我會盡力說服他往帝都去一趟,一旦我說服了他,就會立刻連夜動身,到時候動身之前,我會給您再打電話。”
對面“嗯”了一聲,說:“早上六點吧,你們來不來,六點給我電話就好了。年齡大了,熬不了夜,要是半夜被吵醒,明天是要頭痛一天的。”
“好的,郭叔叔,我記住了。”
電話對面,那人又“嗯”了一聲,然后嘆了口氣,把電話掛了。
等聽到對面的掛斷音,秦秉軒才收起手機,想了想,又劃開屏幕,再次給趙子建打過去——還是關機。
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收起手機,轉身走回去。
枯坐在客廳里的三個人都抬頭看過來。
秦月霜主動開口問:“怎么樣?答應幫忙了?”
秦秉軒點點頭,說:“讓我連夜帶他一起進京,做出一個服軟的態度,好方便他在那邊說話。”
秦月霜聞言緩緩地松了口氣。
但這個時候,心念電轉,她卻忽然說:“怕是……不容易。”
見秦秉軒看著自己,她解釋說:“我不是說郭叔叔那里,我是說趙子建。我雖然跟他打交道不多,但給我的感覺,他這個人,真是傲氣到一定程度了!他不是說他是江湖人嗎?大概是想著,想殺也就殺了,大不了浪跡江湖——你們不是都說他的實力是現在國內第一流的嗎?想殺他、抓住他,怕也不容易?”
“所以我在想,估計你很難說服他跟你一起去帝都,因為他好像就不是那種會服軟的人!更何況……這件事他大概覺得自己占理!”
秦秉軒沒說話,扭頭看向劉克勤和蔣普。
他們兩個,都已經為秦家服務多年,對于秦家、對于秦秉軒來說,當然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他也深深地知道,他們兩個多年來都是從事一些與江湖、與邊緣勢力打交道的事情,因此下定決心投靠趙子建,或者說是要跟他合伙之后,他才從家族里把他們兩個選了出來,帶到明湖市來,以組建自己的班底。
這個時候,他當然很想聽聽他們的看法和見解。
見秦秉軒看過來,劉克勤仍舊沉吟了一陣,才開口道:“服個軟,其實也不丟人。現在國家手里不光有大義名分,就連實力,也仍然是絕對占優勢的。”
“或許對待像梅國英那種人,還有南海宗那樣,已經成了勢力的,國家仍是保持一定的克制,可能是覺得暫時沒有必勝的把握,不想一旦打起來,把國內的秩序一下子打爛。但咱們這邊,明顯是還沒有成氣候,連基本的班底都還沒有呢,國家要是真想動手,說不定就會拿咱們開刀。”
“所以……服個軟吧!那是國家,又不是別的什么人!”
秦秉軒緩緩點頭,又看向蔣普。
劉克勤是負責梳理情報的,而蔣普則是負責武力的。在秦秉軒看來,前者可能格局更大、眼界更寬廣一些,但說不定蔣普一個特警出身的,算是個練武之人,反倒更貼近趙子建的思路一些。
但這個時候,蔣普也沉吟片刻,似乎是在考慮什么,隨后開口,卻說:“我都沒什么意見,我服從命令聽指揮。”
秦秉軒聞言失笑。
但他卻并沒有繼續再追問,非要對方說出看法。
他扭頭看向秦月霜,問:“秉桓在昀州那邊,還是沒來電話嗎?沒找到人?”
秦月霜搖頭。
秦秉軒聞言沉吟起來,下意識地在房間里慢慢踱步。
蔣普忽然開口說:“秦總,要不要,我現在去備車?還是直升機?”
然而秦秉軒并不回答,仍舊緩緩踱步。
秦月霜嘆口氣,有著苦惱地道:“他怎么能這樣呢,別的都好說,手機關機叫怎么回事?”抬頭看著秦秉軒,說:“哥,要么你給他那個女人打個電話問問?說不定她還有別的方式能聯系上他?”
“現在都已經是這個局面了!他那么魯莽的把事情給做了,居然還派了自己的徒弟去投案自首,但他徒弟根本不可能頂過去呀!關鍵時候,咱們在這里替他愁的不行,替他各種想辦法、使人情,他倒好,關機,讓你聯系不上!”
“這是關機就能躲過去的事情嗎?”
她正說著,秦秉軒忽然擺手,秦月霜見狀不由停下,見他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不由得納悶,問:“怎么了?”
秦秉軒慢慢站住,抬頭看看房間內的三個人,說:“我在想一件事情。”
三個人都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秦秉軒帶著些苦惱,又極為不解的樣子,說:“我自認我看人不會出錯,我也很了解他!所以我可以肯定,他絕不是那么魯莽的人!而且我深深的相信,以他的智慧,以他的老練,他在殺人之前是肯定能想到接下來他和我們所需要面對這一切的,他絕對知道一個像曹欽這樣特意被派去他家鄉的地方大員,絕不會是他說殺就殺了而沒有任何后遺癥的!他也很清楚,現在秦家并不在臺面上了,即便是我們,也很難幫他把這件事情給圓下來!”
“但他還是這么做了!不但做了,他居然還安排自己的弟子跑去投案自首!而且,他居然還關了手機!”
“從下午我就一直在想,這是為什么呢?”
秦月霜可不像秦秉軒那樣對趙子建有著毫無保留的信任,更何況這時候心中有氣,此時聞言,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說:“說不定人家覺得根本不需要咱們幫什么忙,就能自己把事情全部搞定唄!”
然而叫她沒想到的是,她這明明只是一句氣話,秦秉軒聞言卻是忽然一愣,倒像是忽然被點醒了一樣,訝然道:“原來是這樣嗎?”
秦月霜抬頭看了自己哥哥一眼,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哪樣?說不定他現在已經連夜坐車北上,去殺更大的官兒了?”
秦秉軒搖頭,似乎是忽然就又陷入了沉思,只是口中喃喃地說著叫一米之外的人都聽不清的話——“一己之力嗎?”
同樣是昀州市。
魏廬走出省特別行動委員會的大樓時,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司機遠遠看見他和一幫領導一起下樓,趕緊提前下車,過來打開了車門。一直到上了車,過上門,魏廬才稍微放松一些,卻是不由得嘆了口氣,臉上終于是露出一副愁苦的模樣來。
大好局勢,眼看要毀于一旦呀!
曹欽這個蠢貨!
其實也不對,這么說,可能有點冤枉他了。
單純是曹欽,就算不缺這份膽量,但是面對被上司列入第一等注意的趙子建,他其實也完全不必如此往死了得罪的。
只能說,他大概就是帶著這個命令去上任的吧!
跟自己出身草根,此前只是個芝麻綠豆一樣的派出所所長不一樣,人家是出身國家高武聯盟的,是嫡系中的嫡系,這樣一個人,被直接指派去昀州市坐鎮,顯然是帶著一定的任務過去的。
但現在,只因為一個突發事件,因為某個人的匹夫一怒,自己努力了幾個月營造出來的大好局面,自己跟趙子建已經建立起來的不錯的友誼,就這么頃刻間崩塌了——一夜之間,情勢急轉直下,已經不是自己所能挽回的了。
司機上了車,見領導久久不說話,終于忍不住問:“主任,咱……回家?”
魏廬嘆口氣,剛想說回家,想了想,卻說:“去美食街吧,去找老南喝兩杯。”
司機聞言答應一聲,當即啟動了車子。
城里有些堵車,一直到半個多小時之后,魏廬才在美食街的路口下了車,叮囑司機可以回家了,不必來接自己,然后才慢悠悠地一路想著心事,溜達進去。
到了地方,要一杯扎啤,隨便點了些吃的,他坐下慢慢地喝酒擼串兒。
大廚南元豐一直又忙活了近二十分鐘,這才把勺子放下,自己也端著一杯扎啤過來坐下,陪魏廬說話。
事情已經不是什么機密,也沒什么可隱瞞的,就算自己不說,說不定明天南元豐就能在別的地方聽到消息了,所以南元豐過來之后,他很快就滿臉無奈地從頭到尾,把今天一天發生在昀州市的這一系列事件,說給了南元豐聽。
南元豐越聽臉色越呆,到最后徹底的沉默下來。
一直到雙方又一次碰杯,他喝了一大口啤酒之后,才終于緩緩地開口,卻是說:“明知道對方有可能會回來,也明知道對方拿人命不當一回事,拿警察也不當一回事,居然扣住一整個學校的人不放,這件事做得很不對。”
魏廬點頭,嘆氣,說:“老南,現在不是在討論這個,是他……他不該……唉!”
然而南元豐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又說:“像這樣能跑到教室里,當著一幫孩子奸殺一個年輕女孩子的人,不能讓他活下去!”
魏廬聞言有些激動,“那是肯定的呀!我也招人,不招人沒辦法,手底下沒人,怎么干活?怎么維持秩序?招人是要招的,但這樣窮兇極惡的人,當然不應該招!他居然想勸降,這肯定不對!但問題不是出在這里!趙子建覺得這樣的人必須明正典刑,必須殺,我也同意必須殺!但他怎么就是不明白,越是這樣,他越是犯不上自己動手的,以他的地位,背后還站著秦家,只要發聲,上面也不得不考慮他的意見和看法,所以這個殺人犯,是肯定會死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他擔心些什么,那就直接出手把人殺了不就完了?對別人而言,辦不到,也不敢辦,但對他來說,殺這么一個人,能叫什么事兒?頂天了也就是替天行道罷了!完全沒問題,別人不說,我都能替他把這件事擔下來!”
“我再退一萬步說!他就算是怒上心頭,要殺人,那就殺,他就算是把整個昀州市特別行動委員會的人都殺干凈,只要不動曹欽,這件事,就仍有極大的轉圜余地!你明白嗎老南?這件事的核心問題在于曹欽!”
“他不是個普通人,他是地方大員!”
“殺了他,最低最低也是藐視國家權威!往大了說,這就是殺官造反!這是直接跟朝廷對抗了!這才是大問題!”
魏廬的一通炮放完,南元豐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子,他才又慢慢開口,問:“那現在,你們打算怎么辦?”
魏廬無奈地嘆口氣,頗有些有氣無力的樣子,說:“現在已經不是我們打算怎么辦的問題!齊東省這個層面,已經做不了主了!據說消息已經報上去了,但上面是什么意思,還要開個會才定調子。但是……現在省里就已經開始著手部署了,因為久在官場的人,大家都能大概猜到上面會怎么做。那當然要提前開會部署一下,把事情做在前頭,說不得到時候一聲令下……”
說到這里,頓了頓,魏廬說:“我……沒把你報上去,這件事,就不請你出手幫忙了,免得你為難。”
南元豐聞言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道:“可是……不是你親口說,上面也認為他的實力,很可能是當下國內第一人嗎?這件事兒……我覺得他是占理的!像那個曹欽這樣的官,連那種殺人犯都想收攏起來,換了我也……我是說……你們這么出手對付他,倒不如集中力量,去把那個南海宗什么的給平了!”
頓了頓,他說:“你以前沒提,現在我自己說,如果國家現在就去動南海宗,我愿意助個拳!”
魏廬扭頭看他一眼,嘆了口氣,卻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好。
但頓了頓,他還是耐心地跟南元豐解釋說,“老南,我明白你的一片苦心。但是……怎么跟你說呢,像南海宗,背靠南方幾個省的一些大勢力、大財團,現在格局漸成,上次打梅國英失利之后,國家已經輕易不敢再出手動這種大的勢力了,要動他們,包括南海宗,包括梅國英邱成寶,也包括西南的那兩家、中原省那家,還有什么秦漢省等等的這些地方的大勢力,得再蓄蓄力才行。”
“但是……趙子建不一樣!他雖然自己很厲害,但他沒有班底,沒成規模呀!他一直那么低調,壓根兒就沒有想辦法籠絡什么人。如果他一直那么低調,其實也挺好,我不就已經跟他搭上線了嘛!繼續下去,他平常做個太平紳士,該吃吃該玩玩,有事的時候幫個忙,國家也不會虧待他,挺好!”
“但現在,他忽然蹦出來了,而且一下子就做得其實比南海宗什么的,也不差什么了,他是直接殺掉了一位地方大員!你要知道,上面憋一口氣已經憋了一段時間了!就算換了是你我,會不會也有這么一種想法?南海宗我不敢動,你趙子建單槍匹馬一個人,我還不敢動?”
“更何況,這里是齊東省,腹心之地呀!”
南元豐沉默片刻,問:“可不是還有秦家嗎?秦家大少人挺好的!看著就是個聰明人!”
魏廬聞言搖頭,道:“問題就在這兒!”
頓了頓,他借著酒勁兒,詳細解釋道:“秦家有錢,也有一定的政治地位,此前他們家由秦秉軒出面,算是跟趙子建捆綁到一起,國家是既忌憚又想拉攏的,說句不好聽的,以趙子建和秦秉軒這兩個人的本事,要是沒有今天這件事兒,再給他們一年,怕是就要乘風而起,成了氣候了!”
“但現在呢,他們只有一個趙子建!”
“所以問題就來了,上面很容易就會想明白,既然趙子建決意對抗,那就把他打掉,雖然很難,但總比以后更難要好!現在出手,不但提前解決了腹心之地的一個潛在的勢力集團,還能提振士氣,光大國家威嚴,震懾國內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這是一舉數得呀!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一次,南元豐沉默了許久。
一直到足足兩三分鐘之后,他終于再次開口,卻是問:“那……他現在還在昀州嗎?是不是能跟他打個電話,勸勸他,讓他主動認個錯什么的,或許能……”
沒等他說完,魏廬搖頭,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嗨,別提了,他居然關機了!”
南元豐聞言眉頭一皺,顯然是不大理解,這個時候,趙子建為什么要關機?
魏廬舉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一仰頭,灌了好大一口,放下杯子抹抹嘴,他有些慨然地道:“別的忙,我已經幫不上了!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我還不知道秦家那位大少會不會發動他們家的人脈,幫他兜攬一下。可能會吧,也可能不會,但我覺得,估計作用不大。”
“所以,大概率上,明天應該就能收到消息,知道上面要怎么處理這件事了!而且現在昀州那邊應該正在審,他那個徒弟,去投案自首了,但走廊里的監控清楚地顯示是他們師徒倆一塊兒進的房間,也是一塊兒出來的,他倒是上來就說兩個人都是他殺的,但是沒用,他那個肩膀,擔不起這件事!”
“剛才的會上,我已經主動請纓,把這件事要下來了!如果最終是要抓捕他的話,我會親自帶隊部署!”
說到這里,他定定地看著南元豐,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老南,我首先是個國家公務員,其次才是趙子建的朋友。我去,總比別人去更好!”
說完了,他忽然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
喝罷了酒,砰地一聲放下杯子,他從懷里掏出錢夾,放下兩百塊錢,認真地看著側對面的南元豐,忽然伸出手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但臨抽回手臂之前,他卻用力地在南元豐肩頭捏了一下。
然后就站起身來,轉身,擺手,“走了!回見!”
昀州市,市公安局大樓。
時間是晚上八點多。
周國偉透過單面可視的玻璃窗,看著里面的審訊情況。
與此同時,里面的收銀設備,也實時地把此刻正在進行的對話傳遞出來。
周國偉單手托著下巴,神態嚴肅。
但沒有人知道,他這時候心里驚詫和無奈。
毫無疑問,案子很重要,無比重要!
下午四點多,這個叫霍東文的人忽然跑到市局這邊來投案自首,說是就在剛才,他出手殺死了市特別行動委員會的兩個人。
其中一個,叫曹欽。
昀州市特別行動委員會常務副主任。
周國偉的頂頭上司!
一開始接警的人直接就懵了,隨后把人犯銬上,關押起來,往特動委那邊一打電話,才發現居然是真的!
于是報上去,市里頓時震怒!
據說這個案子已經直達天際,半個小時不到,就捅到最上頭去了!
那就當然要趕緊審。
情況不明,局長們開會,討論讓誰負責主抓審問這個案子,出身刑警,又在副局長里面資歷最淺的周國偉,理所當然就被推了出來負責審理。
結果還沒開始問,就又接到省特動委的通知,要求務必問出真兇是誰!
也就是說,案子還沒審呢,上面已經認定投案自首的人不是真兇!
隨后特動委那邊把監控視頻傳過來,周國偉直接看傻了眼——這里面居然有趙子建!而且參與到這件案子里的,除了趙子建幾乎不可能再有別人!
是他和這個霍東文一起進了昀州市特別行動委員會的大樓,一起進了曹欽的辦公室,十幾分鐘之后,包括曹欽在內,兩個死者進去,十分鐘之后,又是趙子建和霍東文一起出來,然后,霍東文幾乎沒怎么耽擱,就跑來自首了。
結合上面的命令,這意思太清楚了,就是要求昀州市公安局這邊從投案自首的霍東文這邊,把趙子建給問出來!
趙子建殺人了?
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一起喝過好多次酒,或許還不算太熟,但絕對不算陌生,周國偉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趙子建居然會成為殺人犯!
當然,前情提要并不是沒有。
此前跟趙子建打得幾次交道,他早就知道這不是個普通人,而從七八月份昀州市特別行動委員會成立,并且直接把公安局劃歸到特動委管理之后,一方面是逐漸接觸到一些某方面的訊息,另外一方面則是,他們做警察的,每天都跟三教九流各種案子打交道,其實就算沒人明說,但很多情況,猜也猜出來了。
這個世界上,已經出現了一批擁有特別強大的個人能力的人,而獲得了特殊的能力之后,有些還算安分守己,但還有一些,就開始為非作歹,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威脅到政權的安穩了。
而各級的特別行動委員會,正是為此而成立。
公安武警等部門直接劃歸特動委管理,也正是因為要對付這些社會的不安定因素,需要強大的布武能力。
那當然,稍加聯想就知道,趙子建應該也是這批擁有了特別強大能力的人之中的一個——事實上,下午見面時,周國偉想要跟趙子建聚聚廖遼,正是要跟他聊聊這方面的事情。
結果沒成想,下午剛見了面,約定了時間,回到警察局來開個會接到個案子,趙子建就成了案情的核心了。
此刻周國偉看著玻璃窗里,坐在審訊室中央聚光燈下,帶著手銬的那個年輕人,心里真的是各種想法此起彼伏。
負責審訊的是一男一女兩個警官,都是市局這邊的老手了,是周國偉親自點的將,同時還有一個記錄員在旁邊負責看管錄像機。
然而坐在聚光燈下的霍東文,不管面對什么問題,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一句話,“人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
哪怕你把監控視頻放給他看,他都一口咬定,“那個人我不認識,你們這視頻是P出來的吧?當時就我自己進去的!”
周國偉是既替趙子建高興,覺得他這個朋友還挺義氣的,同時又忍不住暗暗自責,覺得自己作為一名人民警察,實在是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事實是明擺著的,兩人一起進去有監控為證,可以說是鐵證如山,就算是趙子建從頭到尾都沒動手,人都是霍東文殺的,但趙子建肯定也是涉案者!
這一點,誰都推翻不了!
再考慮到上面給出的指向性那么明確的要求,趙子建十有八九也是殺人者之一!就算沒動手,也很有可能是同謀!
只是在周國偉這個層面,暫時還了解不到更高層次的信息,所以不知道趙子建為什么會忽然出手殺人,而且一殺就是曹欽這個層面的大人物!
今天發生在市一中的事情,市公安局是從頭到尾都沒插手的,而且現在案子也在匯總審理階段,將來匯總審理完成,結案之后,會不會向公安局通報一下,也是另一說——市公安局有義務向特動委通報一切案情,但特動委可沒義務什么事情都要告訴公安局一聲。
正在糾結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后門響。
他一扭頭,看見以局長為首,局里沒有外出的副局長們居然都過來了,當下趕緊站起身來。
局長問:“進度怎么樣了?”
周國偉聞言下意識地扭頭往里面看了一眼——這小子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怕是一時半會兒的很難問出點什么來。
于是他說:“還在審理,這小子嘴很硬,堅持說都是他一個人干的,甚至說不認識監控里跟他一起進房間的那個人。”
局長皺了皺眉。
周國偉目不斜視,但眼角余光卻清楚地捕捉到,有兩位副局長臉上露出了一副幸災樂禍的笑容。
沒辦法,這種事情,擱誰手里都是燙手山芋。
這時候沉吟片刻,局長說:“盡量審吧!但如果案犯實在是不松口……早上五點之前,給我一份口供就行了!”
說話間,他轉身,從身后一位副局長那里拿過一份材料來,遞給周國偉,說:“我們的資料搜集還沒做完,上面就把資料發過來了,對比了一下,的確就是監控視頻上跟霍東文一起進曹主任辦公室的那個人。據說還是拿過見義勇為特殊獎勵的,真是……這個人,叫趙子建,明天早上五點之前,不管你審出來還是沒審出來,我都要看到一份口供,上面寫著,霍東文親口承認,是這個趙子建出手殺死了曹主任,別的,你自己看著辦!”
頓了頓,他說:“這是命令。”
周國偉愣了幾愣,低頭看看資料第一頁上那張熟悉的臉,最終還是點點頭,敬個禮,說:“是,一定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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