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三老爺去了,把臥房里的兩個人都喊懵了,程衍很是不快有人打斷自己逼著程岐交作業,皺眉回頭道:“誰!”
“三……三老爺!”
隔著那臥房的門,青苗再一次重復道。
程岐這回也聽清楚了,愕然的瞪眼道:“程云奪死了?!”
程衍不耐煩的舔了下嘴唇,又沖外面喊道:“青苗!你確定程云奪已經死透了嗎!”
程岐不可思議的看著程衍,而那人則穩住她,言之鑿鑿的解釋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問:“他要是已經死透了的話,別說咱們兩個,就是那大羅神仙過去,他也活不過來,倒不如交完作業再過去。”
程岐捂臉,這人怕不是活了太久,真智障了吧。
“還沒!”
結果青苗打碎了他的美好計劃,顫巍巍的喊道:“三老爺在暢音閣快不行了!老夫人傳話!讓所有人都過去國公府候著!”
“知道了。”
程岐搶在程衍前面喊了一聲,然后起身將衣服穿好:“沒想到程云奪這么快就扛不住了,你上次去看,不說還能挺到過冬嗎!”
程衍干脆扯過那長衫往她身上一裹,拉著她就往出走:“聽你這話說的,好像我能讓他活他就活,讓他死他就立刻嗝屁一樣。”
“你在這里活了將近兩百年,就沒什么特殊技能嗎?”
程岐被他拽的踉蹌不停,而程衍猛地停住,轉頭盯著他,那對眼眸黑澀的很,沉默幾秒,深沉道:“你知道這兩百年,我在這個世界里得到了什么嗎?”
程岐微微皺眉,等著他開口。
“痛苦。”
程衍冷淡道。
只不過程岐絲毫不買賬:“你覺得現在是賣慘的時候嗎。”
“不是。”
“不是就快走!”
漏夜寒涼,即便是夏天,國公府里因為程云奪的油燈枯盡而亂成一團,明明人還有一口氣兒在,闔府卻哭得各個如喪考妣。
程岐一路皺眉過去,被吵得頭疼,但這個時候不讓他們哭又好像自己太冷血,只得忍著。
“都哭什么!”
關鍵時刻,還是程岱不耐煩的吼了一句,瞧著那些面面相覷的家廝女婢們,少年坐在旁邊,冷峻道:“人還沒死呢,號什么喪。”
他們都坐在小廳里,只有季氏和程云奪兩人在臥房,后者不想讓所有人一股腦的進來煩他,只點名,要一個一個的見。
程岱喊完之后,屋里和院里的嘈雜果然少了許多,程岐瞥眼,瞧見垂眸不語的程姝,自己的親爹將要死了,她倒是挺理智的,只是眼圈泛著微紅,緊攥著雙手。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或許因為程云奪病得太久,對于今天,程姝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相反的是,另一邊,程銘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抓耳撓腮,肯定安穩不下來,他這樣一個富家公子哥,沒了親爹做靠山,日后還想像以前那樣逍遙度日,怕是不可能了。
“沙漠,秋白怎么不在?”
顧氏不安的摸了摸程岐的手,低聲問道。
程岐看了一圈兒,這里的確沒有程嵐的身影,或許是在照顧昏迷的沈鹿吧,亦或者,其實這種情況,他不來也是不好的。
否則以他和三房的個人恩怨,再加上程嵐如今的性格,來了肯定也會摩擦出很多不愉快,這種日子,還是消停些好。
“可能有事吧。”
程岐隨口搪塞。
顧氏沒繼續問,忽然有人步入這花廳,是程老夫人,周媽媽扶著她不緊不慢的走進來,眾人見狀,紛紛站了起來行禮。
“不必,都坐下吧。”
程老夫人吩咐,又問百合道:“三房的人呢?”
程姝和程銘都在,程云奪臥床,她問的自然是季邰平,百合立刻看向那臥房,說道:“回老夫人的話,三夫人在里面。”
話音剛落,那臥房的門被人推開,是季氏走了出來,她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一樣,雙鬢的發都白了一層,臉色憔悴,眼底溢紅,走出來瞧見程老夫人,哽咽道:
在場的人看到這一幕,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就算三房的兩口子平日里再如何爭吵,說到底,也是曾經互相攜手走過近二十年的人。
“老三呢?”
程老夫人問。
季氏說道:“他在里面。”抬頭看著她,“母親,他想見你。”
程老夫人沒說話,停頓幾秒后,才松開周媽媽的手,獨自一人進去那臥房,而此時,季氏又對程岐說道:“程岐,你三叔也要見你。”
程衍瞥眼。
程岐也抬頭看過去,有些遲疑的皺眉。
“還不快去!”
季氏突然吼道:“他都要死了,還能拿你怎么樣!”孤獨無助的跌坐在椅子上,她捂著臉頰失聲慟哭,絲毫沒有往日的威風可言。
顧氏見狀,心生不忍,推了一下程岐的手,那人頷首,起身隨著程老夫人一同進去臥房,房門合上,撲面是一股濃重的藥味,期間還攙雜著另一種味道,身為刑警的程岐聞得出來,那是死亡的味道。
程老夫人回頭看了她一眼,估計是擔心程岐看到將死之人會害怕,便貼心的握住了她的手,一步一頓的走過去,直至到了那帳床前。
奇怪的是,程云奪的樣子只是憔悴,并沒有太多不忍看的病態,他斜靠在軟枕上,瞧著那兩人,難得露出一抹笑來,說道:“母親,沙漠,你們總算來了。”又伸手道,“快坐下。”
程岐給程老夫人搬了椅子在旁邊,扶著她坐下,自己則守規矩的站著,看著程云奪,說道:“三叔,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瞧著程岐利利落落的模樣,程云奪又笑了,只是每一次開口,氣息都要比上一次更加薄弱:“沙漠,你知不知道,你這不拖泥帶水的模樣和作風,真的太像他了。”
“誰?”
程岐皺眉。
“你大哥自小做事就風風火火的。”
程老夫人接過話茬,也順便解了程岐的疑惑,又道:“年少的時候還有些莽撞,不過及冠之后,才真的像是一家之主。”
“母親,那我呢?”
程云奪小心翼翼的問道。
程岐能看出來,即便都是臨死之人了,面對程老夫人,身為小兒子的程云奪,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還是那么的懼怕而渴求。
程老夫人停了停,才沉穩的說道:“你很聰明,你自小就比你大哥和老二聰明的多,只可惜,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你性子敏感,容易被情緒左右,做事便總是優柔寡斷的,不過果決。”
聽到母親這么說,即便夸獎不多,但程云奪還是很滿足的點了點頭顱,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失笑道:“母親,你記不記得,其實小時候在三個孩子里,您是最偏疼我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連我不想去學府,您都能縱著,您帶我去黃金園,看侏儒,看雜耍。”痛苦的皺了皺眉,“只是這些,為什么在大哥死后,一去不復返了。”
程老夫人垂眸道:“因為你那個時候,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
程云奪的笑容消失,臉上取而代之的,是回憶的心酸和這些年磨折的宣泄淚水,那晶瑩的兩道,看的程岐一愣。
“母親,就算我不是小孩子,我也是您親生的兒子啊。”程云奪不甘心的質問道,“您為什么要這么對我,這些年,您甩我冷面,不愿意同我說話,就連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就算我的生意都微末至如此地步,也不肯出手幫我一下,就算我求到您的面前,您也只是象征性的施舍一下,您待二哥,都比我好,為什么?”
程云奪此刻問的這些,也是這幾年來,程岐一直相問的,是什么讓一對親生母子,能疏離到今天這種,臨死都在僵持的地步。
“因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程老夫人冷淡道。
“兒子不清楚!”
程云奪忽然激動起來,他撐著身子,劇烈的咳嗽著,在外頭的季氏聽到聲音,想要進來,那人卻大吼道:“不許進來!”
臥房外的腳步戛然而止。
而床上的程云奪駭人的喘著粗氣,將自己頹廢的摔在軟枕上,狀態終于有點兒要死的樣子了,他道:“母親,這十幾年來,您知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嗎?我小心謹慎,生怕惹您不高興。”一指程岐,“您以為我是真的斗不過這個小丫頭嗎,以為,我是真的算計不過那個過繼來的臭小子嗎?”失神一笑,“我知道,大哥死了,您難過,所以您護著長房的孩子,我不想惹您生氣,就只好順著您,到頭來,長房如今風光一時無兩,我卻要死了,您也……不肯露個笑給我嗎?”
程老夫人沒說話,只是起身,看樣子要離開。
“祖母。”
程岐神色凝重,拉住她的衣角。
程老夫人嘆了口氣,轉頭看著程云奪道:“老三,不是我不肯再偏疼你,只是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付出代價。”
說罷,抬腳要走。
“可是大哥不是我殺的!”
程云奪驀地怒喊一聲。
這一聲,不但使臥房里的其余兩個人愣住了,就連一門之隔,坐在花廳里的一行人也都聽見了,季氏猛地抬頭,旁邊的顧氏更是錯愕的站起身來,程岱立刻道:
他扶住顧氏瞬間顫栗起來的身子,掃了一眼屋里同樣一頭霧水的眾人們,眉頭緊鎖,只繼續聽著臥房里的動靜。
而此刻,又有人走進花廳,是二房的人。
程云杉一臉焦急,走進來,也沒說話,只是找個角落悶聲的坐了下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鄭氏,她眼圈極紅,怯生的站在夫君旁邊,她沒帶程和程,怕這種場面會嚇到他們。
而看到鄭氏,季氏的表情又復雜了一層,痛苦的合眼,重新低下頭去,說道:“鄭,待會兒母親和沙漠出來后,你進去吧。”
鄭登時看過去,呼吸急促。
季氏的這句話實在是有些讓人不得不深思,程云奪死了,連親生兒女都不見,偏要見二嫂,但這其中的緣由,長輩們還是知道的,譬如顧氏孟姨娘一流,當然也有程云杉。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季氏這樣說,程云杉嘴唇一動,似乎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態度,但遲疑兩秒,卻全都咽了下去。
“這話,是三叔說的?”
鄭氏捏著手帕,緊張的問答。
季氏目視前方,低冷道:“他沒說,但是我知道,他臨死前最想見的人,一定就是你了,你陪著他,他也能走的更安詳一些。”
鄭氏聞言,輕點了下頭。
而此刻,臥房里,程老夫人被那句話給鎮住了,幾秒后才屏住呼吸看過去,床上的程云奪看上去很是強弩,他刺紅著眼,切齒道:“母親!人之將死其言也真,恕我直言!”他的語氣又沉了下去,“您這些年看我不順眼,諸般冷對我,不過是以為,大哥是我殺死的。”
程老夫人的手狠狠的顫了一下,這一點,程岐察覺到,她現在有些迷糊,上前一步,看著程云奪道:“三叔,你在說什么呢?我爹不是病逝的嗎?和你又有什么關系?”
程云奪這個時候已經支撐不太下去了,也就顧不上程岐了,只對程老夫人說道:“這些年,因為大哥的死,您對我有怨,但我和您說一句真心話,我的確想殺他來著,但是我沒有,我還沒有下手,就有人搶在了我的前面,那葛使君也不是我的同謀,大哥,不是我殺的。”
這見勢的確是程老夫人十幾年來的心結,她這種種舉動,并不是偏心程云央,相反,她小時候當真更疼愛程云奪,但這覆水難收的母愛斷流的原因,就是因為,程云奪為了奪業,殺了程云央。
“那這么多年,你為何不于我解釋?”
程老夫人半信半疑的說道。
“我解釋過,可是母親您鑿定想法后,根本不容我解釋。”程云奪無力的說道,“我和您解釋過很多次,可您呢,聽不進去,一口咬定是我和葛使君合謀殺死了我大哥,母親。”他悲戚道,“您方才還說我優柔寡斷……我要是真的殺了大哥,能有這般狠心的話,沙漠和宗玉如何能活到現在,我也不會容忍其余三莊產業分家出去,因為那是我殺了大哥奪來的不是嗎?我怎么會拱手他人的。”
程云奪道,“我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不正是因為我顧念著大哥,才屢屢對長房示讓嗎?”
程老夫人眼神有些駁雜,寂靜幾秒后,又道:“你這么做,無非是因為你殺了你大哥,心中有愧罷了。”
程云奪聽到這話,并未多絕望失落,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管母親您信還是不信,總而言之一句話,大哥不是我殺的。”
程老夫人這回沒有接話,只是腳步利落的出去了。
程岐站在原地,瞧著床上失意的那人,此刻,面對那無法掙扎諸般皆為徒勞的死亡,一切仇恨,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三叔。”
她平靜道:“我相信你。”
程云奪抬眼,輕輕一笑:“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咳嗽兩聲,“你要比我生的那兩個孩子聰明的多了。”
“祖母,其實也信了。”
程岐又道。
“我已經不在乎了。”
程云奪疲憊的重新躺下來:“說出來,我已經釋懷了。”
程岐見狀,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欲離,只是在推那臥房門的時候,迎面對上一人,她一怔,道了一句:“二嬸。”
聽到這兩個字,床上的程云奪又瞬然睜開了雙眼,瞧著那孤孤單單走過來的鄭氏,他眼底溢出些不舍和無奈,抬手道:“是邰平讓你進來看我的吧,她總是喜歡自作主張。”
“是她讓我來的。”
鄭氏在旁坐下,瞧著如此消瘦憔悴的程云奪,眼里的清淚再一次的滾落下來,滴在程云奪伸來的手上。
“阿。”
程云奪手一顫,握住她攥著的手:“沒想到,那個悍婦十幾年來都在針對你我,到頭來,卻還能讓你來看我。”
“邰平她……人本身不壞。”
鄭氏抬頭道:“她說,有我陪著你,你能走的更安詳一些。”
聽到這話,程云奪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了些,故意不去想程云杉此刻的反應,只是道:“阿,這些年,是我對不住你。”
鄭氏一愣,旋即淡笑道:“沒關系。”
“不,是我對不起你。”
程云奪固執的說道:“想當初,我與你私定終生,不管不顧的在那梅林要了你的清白,還答應你,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做正妻的。”
回想起兩人的曾經種種,鄭氏的眼淚更是流成了河,抿了抿不住顫抖的嘴唇,抽噎著說道:“可是后來,你卻告訴我,我的身份不足以幫助你和大哥抗衡,為了爭奪家業,你要娶一位季家的女兒,要娶那米商季成的大妹子,名邰平的。”淚水花了視線,她的聲音也越來越低,“我問你,我不做正妻,只做妾室伺候你行不行,你又說那季家姑娘悍妒,容不得其余女子在你身邊,我這輩子進不了三房的門。”
瞧著心愛之人如此落淚,程云奪心疼欲裂,艱難的伸手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珠,說道:“是我糊涂,是我糊涂了阿,我當時只一心想著和大哥爭,在錫平順利立足,卻負了你。”自責的說道,“我在梅林要了你的清白,讓你被你爹趕出家門,讓你受盡唾罵,我自知這輩子對不起你,所以又固執的威脅二哥,讓他娶你為正妻,其實那個時候我也有私心的,我想著,與其讓你我山高水遠不復見,倒不如把你留在我身邊,便是只有晨昏定省能見一面,我也心滿意足了。”
鄭氏搖了搖頭,苦澀的說道:“還說季邰平,你年輕的時候,要比他更能自作主張,你自作主張的和我私定終生,自作主張的在梅林與我有了肌膚之親魚水之歡,最后,又自作主張的把我嫁給二爺,我這一輩子,當真是栽在你這個閻魔王的手里了。”
“你說什么?”
程云奪眼中微亮,語氣中含著希冀:“你剛才叫我什么?”
鄭氏意識到,旋即破涕為笑:“你個閻魔王,我說你是這世間最可惡的閻魔王,你擺弄了我一輩子,臨死也不肯放過我。”
“對。”
程云奪愛惜的握著她的手,重復道:“我就是閻魔王。”深深的嘆了口氣,道,“阿,我這輩子負了你,是我不好,下輩子,咱們來世再做夫妻好不好,你答應我?”
“你就這么不肯放過我嗎?”
鄭氏苦笑道。
程云奪執意道:“你答應我。”
“好。”
鄭氏道:“我答應你。”說罷,被程云奪拽著起身,坐去床邊,程云奪靠在她的懷里,只覺得一瞬心安,低低道,“阿,一晃都十幾年了,好久都沒有這么靠在你懷里過了,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鄭氏低頭道:“我知道。”
程云央死后,這十幾年來,留下的七莊生意他一手維持,幾乎是耗干了他的心血,被生母冷對,被妻子呵斥,被闔錫平的人指點,女兒表面乖巧實則心內仍是想反抗自己,兒子則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
還有二房的孩子,三房的孩子。
都要和他作對。
他卻依舊得苦心經營著整個程家。
如今,終于可以休息了,終于可以再抱一次鄭,終于將心里的話全都說了出去,終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去見大哥了。
“阿。”
程云奪的聲音越來越虛弱,眼睛也難以重新睜開,但攥著鄭氏的手卻沒有松開,而且越來越用力,他道:“我這輩子……對不起你,但長房如今……我也算的上是……對得起……大哥了。”
說罷,再沒了呼吸。
鄭氏的手仿佛被鉗碎似的疼,但卻一動不動,程云奪死了,她的心似乎也同著一起死了,閉上眼睛,嘴里哼著兩人少年私會時,經常唱的那個小曲兒,語音蕭瑟,再蕭瑟。
山下有湖湖有灣,山上有山郎未還,記得解儂金絡索,系郎腰下玉連環,郎別心緒亂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贈郎別,梅子熟時郎到家。
年少時,誰都曾鮮衣怒馬。
遇見屬于自己的絕代風華。
鄭氏只記得兩人最初相見的時候,十二歲的程云奪,意氣風發,帶著燦爛的笑容,高高的揚著手,明明是對自己,卻說認錯了人。
阿,以后我娶你,你可得嫁給我。
他后來說。
阿,我對不起你。
他如今說。
院外,微熹的天幕上降落淅瀝瀝的小雨,程岐站在廊檐下,目光復雜,輕啟薄唇,呼了口冗長的氣,只覺得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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