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著濕泥的馬車輪子在將軍府門前停下,門房伸著腦袋往后面看去。
“咦,四姑娘,夫人她們沒有跟您一起回來?”
早上出門的時候可有好幾輛馬車呢,莫是山路濕滑出了什么岔子。
綠蘿沒等馬凳擺好就徑直跳了下去,轉身去扶姜傾傾,應道:“夫人有些事耽擱了,恐怕要在寺里住上兩日。”
太子和姜淑婉要在云昭寺齋戒三日才能下山,夫人身為主母肯定也走不開。
“傾傾!”
清脆的聲音自后面響起,姜傾傾回過頭去,發現是蘇蓮珊。
“你這是剛從云昭寺回來?”蘇蓮珊瞧著馬車問道。
還以為她今日沒有出門呢。
姜傾傾點了頭:“你沒有同世子一起去?”
這個年紀的姑娘大抵都是愛瞧熱鬧的,蘇蓮珊還是個頗為活潑的性子。
“我倒是想去,”蘇蓮珊上前挽了她的手,“表哥說國公府就一輛馬車,沒車載我,還說我要是給他添亂就送我回老家,他也就只會拿這個威脅我。”
蘇蓮珊哼了一聲。
明擺著就是嫌她麻煩。
“你昨日若是同我說,我便帶著你去了。”姜傾傾任她挽著,從側門進了府。
“我看你身子不大好,還想著你今日不會去呢,這不來尋你玩兒了,”蘇蓮珊笑著道,“沒想到你也愛湊那熱鬧,快同我說說,云昭寺里真有一株誰都取不下來的佛蓮?”
眼下姜承風不在府中,姜傾傾一時也沒有別的事情,便從當年的孝仁王后說起,機栝之類的自然是略過去了。
她鮮少有說這么多話的時候,看著蘇蓮珊和綠籮紅櫻六只閃閃發亮的眸子,一人搬了個小杌子連瓜果吃食都備好了,一副等著她短話長說的模樣,略有些好笑,便當作故事講了。
“這么說來你家的五姑娘要做太子妃了?”蘇蓮珊有些意猶未盡,這可比話本上的精彩多了。
將軍府的五姑娘她在七夕時的樓船上見過一次,但那日的姑娘著實太多,她也沒什么印象。
“可不是嘛,奴婢覺得天爺大概被糊了眼。”
綠籮小聲嘀咕道。
先前還要死要活的非祁世子不嫁呢,這會子一轉身就眉開眼笑的撲到太子懷里去了。
姜傾傾當沒聽見綠籮的聲音,朝她道:“府里怕是會忙上一陣子,進出的人也多,你若是嫌吵鬧,日后便從角門進來,那處離我這院子也近。”
“你不嫌我鬧就行。”
蘇蓮珊笑著蹭到姜傾傾身邊來,瞄了眼屋里的兩個丫鬟,自袖子里抽出一張紙箋。
貼著她小聲道:“王家哥哥寄來的。”
姜傾傾摸了下發癢的耳朵,接過她手里的紙箋看了一眼。
“言辭倒是懇切。”
蘇蓮珊的這位王家哥哥叫王修遠,父親是個七品的知縣,蘇蓮珊娘家雖然沒有在朝為官的,但在當地也算是個望族。
“他說會打發了外室,讓我回去同他成親,你覺著我能信這話嗎?”
她這次是給家里留了信偷偷跑出來的,家里人知道她在國公府才沒有追來逮她,若是此番回去,再想跑出來可就沒這么容易。
“他若當真是誠心實意的,又怎會只寄了這薄薄一張紙來。”姜傾傾將紙箋還給她。
禾豐郡離著京城也沒有幾日路程。
“英雄所見略同,”蘇蓮珊彎起眼睛,“那我再晾著他些時日。”
王家哥哥能回心轉意她自然欣喜,但不知為何那股子欣喜里又總覺缺了什么,就這么回去了有些不太甘心,不回去又怕王家哥哥心灰意冷當真錯過了。
姜傾傾這么一說倒是讓她吃了顆定心丸。
人已經想著挽回她了,她若是顯得比他還著急,難免落了下乘。
怎么也得咬牙再熬些日子!
蘇蓮珊這一混跡便直到蹭了晚飯,在二瞳肉乎乎的腦門上摸了兩把才戀戀不舍的走了,若不是臉皮薄了幾分,就讓丫鬟回去把她的衣物打包來這里睡了。
姜傾傾聽到下人來說大將軍回府了時,已是夜里。
從竹蘭苑到主屋要走上一段距離,姜傾傾提著燈籠站在廊下時,姜承風正拎著茶壺仰頭牛飲,冷不丁的被嗆了一口。
“大晚上的怎么來我這了?”
走路也沒個聲兒。
如今這天氣對常人來說倒是秋高氣爽,姜承風自己就只著了件單衣,但這丫頭已經裹得跟過冬一般了。
夜里的氣溫比白日里還要低幾分,聽說他家夫人給竹蘭苑設了燈禁,戍時就得熄了燈火歇息。
這會子戍時過了。
“父親想必已經得了信兒。”姜傾徑直進了屋子里,把燈籠掛在架子上。
明晃晃的燭光映得滿屋子的暖色,隔了外頭濃墨氤成的夜。
“什么信...你說婉姐兒的事?”姜承風回頭抹了把臉,“你們兩個的婚事自然有我跟你母親操心,你在院里安心養病就是,也別往外頭跑,省得再出個什么岔子。”
游個船都能落一回水,再放出去還不知要折騰出什么來,這個冬天最好都甭出門。
姜承風暗自琢磨著找個機會同親家商量一下,把婚期往后延一延,最少也得等春后轉暖。
“那只畫眉鳥瞧著可還喜歡?我讓人再給你找幾只好看的回來,院子里熱鬧些。”
畫眉雖然聽個聲兒不錯,但灰不溜秋的,姑娘家應該更喜歡漂亮的東西。
“我讓人拿去送給兄長了,我那貓兒貪食,院子里養不了這些小東西。”姜傾傾應道。
姜承風愣了一愣,那貓胖成個球了,竟還是個野性子。
想了想道:“那便算了,京里的小姑娘都挺喜歡巴哥,我明兒給你弄只回來,兩個小崽子盡管打。”
小東西養不了就換個大的。
“二瞳的爪子利著...”姜傾傾一頓,把跑歪的話頭拉回來,“五妹妹嫁于太子已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了,父親如何打算?”
“都已經鐵板上釘釘子了,我還能如何打算?”姜承風拉了把椅子坐下,“怎么,你覺得這樁婚事不妥?”
姜傾傾在他對面坐下,抱著手里的暖爐。
“并無不妥,”她看著姜承風,“不妥的是我與成國公府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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