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一直下到深夜仍然未歇。
衙門后院,一個撐著傘的人影小心翼翼的望了眼四周,推開邊門閃身進去了。
片刻后,書房里亮起一盞昏暗的燈。
“這么晚來這,出什么事了?”王知縣點了油燈后抬起耷拉的眼皮,眼下有些青黑。
他這些日子連囫圇覺都沒睡上幾個,何事不能等明天早上,非要趕在大半夜。
師爺擱下手上的燈籠,又探出頭去看了一眼外面,才把書房門關上。
轉身壓低了聲音道:“那一家子墳被挖了。”
“什么?”王知縣一愣,有些沒明白。
片刻后,頭皮猛的一炸,倒吸了口涼氣,那一點瞌睡都驚沒了。
“誰干的?京吾衛?”他們發現了?
“尚不知,我今天讓人悄悄的去了一趟,才發現墳頭都被挖開,棺木也不見了。”師爺的眉頭皺成疙瘩。
這幾日他也瞧出來了,那位世子的心思壓根就不在前頭審的那樁案子上。
就連番的動作來看,全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今日還莫名其妙帶著京吾衛去了一座茶樓。
照理說兩樁毫無干系的案子,且已經過去那么久,他不該擔心什么才是。
但這幾天總有些心神不寧。
不過,若真是京吾衛去開了墳,他們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如何是好?”王知縣來回踱步,冷汗順著鬢角淌下來。
“大人先莫急,不一定是京吾衛那邊的動作,”師爺沉默了一會,“不過咱們還是要作最壞的打算。”
不管是什么人動了棺木,都說明有人盯上了。
他頓了頓:“眼下只能讓祁世子盡快離開禾豐郡。”
只要沒有了外人在,這一塊方圓之地仍舊能捏在他們手里。
“怎么讓他離開?”王知縣背在后面的手捏成拳,有些焦躁,“且修遠如今還沒下落呢。”
“正是因為六公子沒找到下落,所以他們還在這里,”師爺定定的看著他眼睛,面容映在晃動的燈火里有些晦暗,“只要六公子的案子結了,他們自然就走了。”
結案?
王知縣沉吟了片刻沒說話。
來回走動的身影印在外頭窗紙上,被拉得極長。
咚——咚——咚咚咚!
綿長悠遠的鼓聲在清寂冷早里傳出極遠,半枯的樹丫上飛起大群的麻雀,撲棱棱的扇著翅膀躲遠了。
轉眼便光禿禿的樹丫上,兩片葉子打著旋兒落下來,被一只布鞋踩進雨后的泥地里。
衙門外面,烏泱泱的擠滿了人。
“怎么回事?”
“白水村石宏的案子還沒結呢,怎么又有人擊鳴冤鼓?”
“瞧得見那是誰嗎?”
七嘴八舌的議論蓋過了街邊早點的吆喝聲。
驚堂木落在桌案上。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要呈?”王知縣問。
站在堂下的是一個少年,皮膚黝黑,五官丟進人群里絲毫不顯眼,肩膀微微縮著。
“草民周平,沒有冤情要呈給大人,”不等衙役將他叉出去便接著道,“但草民有您家公子的線索。”
門外的嘈雜聲如潮水一般散開。
知縣大人的公子,還有哪個?自然是下落不明的那一個。
已經過去這般久,其實大多數人心里都覺得人怕是沒了。
王知縣蹭的一下從案后站起來,又突然頓了頓,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旁邊的師爺。
“你有何線索?”他問。
“前些日子,京城附近有一家客棧走水的事情大人可聽聞過?”周平道。
“與此事有何干系?”
那客棧的事情他聽說過幾句,畢竟離這里也不算遠。
王知縣慢慢坐下,方才的激動冷卻了下來,面上卻仍然顯出幾分急切。
“草民在那里見過王公子,當日的火是從客棧柴房燒起來的,歇在柴房中的人就有王公子。”
客棧客滿之時,有人花少許錢借柴房歇一宿是常事,總比風餐露宿來的好。
但一般都是些窮苦的趕路人。
“那你為何現在才來報?”一張格格不入的太師椅上,安然坐著的祁衍抬了眸子問他。
那日在客棧的除了姜傾傾一行人以外,還有曹武。
現在又出現了失蹤的王修遠,和一個見過他的少年。
似乎有一條線能串起來了,但又巧合得過分。
“回大人,草民不認識王公子,昨日偶然在衙門外的告示牌上見到畫像才想起來。”周平瑟縮了一下。
“與他一起的人呢?你可記得?”祁衍繼續問道。
“當時天色太黑,”周平不安的掐著手指,想了想,“除了王公子以外,似乎還有四五人,王公子一身的酒氣被人背在背上,進屋時摔了下來,草民才多看了兩眼。”
“除此以外,可還有別的線索?”
客棧縱火案如今還未告破,兇手沒有抓到,當日在柴房的人也沒找到。
若周平所言屬實,兩件案子恐怕要并成了一件。
“回大人,沒有了,”周平應道,又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告示上說,能提供線索的可以拿賞錢”
說到后面,聲音漸漸低下去了。
王知縣擺了擺手:“退堂后到師爺那里去領。”
說罷便撂了驚堂木。
外頭圍觀的百姓本以為能看一樁青天斷案的熱鬧,沒料到就只聽了這么一個消息便沒了下文,有些意興闌珊。
“走了走了,該干嘛干嘛去。”
人群聚得快,散得也快,片刻后縣衙前便門可羅雀。
王知縣一邊往后堂走,一邊恭謹的問祁衍:“世子何時去那客棧?衙中差役任憑世子調遣。”
“不忙著過去,”祁衍淡淡道,“縱火案有京吾衛一直在盯著,定能盡快找到令公子的下落,王大人放心。”
“那就多勞世子費心了。”
王知縣拱手,停住腳看著他帶著小廝走遠了。
“就這么一條線索,似乎還不足以讓他離開。”他沉下臉。
師爺捻著胡子,眉頭有些皺:“那周平不是我的人。”
他作下的安排還沒有這么快,但這少年一出現就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了。
不過,也幸好出現得及時。
王知縣一怔。
那少年的消息是真的?
“人還在嗎?”
“領了錢剛走。”師爺下意識應道。
“快去追回來,”王知縣甩了袖子,急急忙忙的往回走,“再派人趕快去那客棧查查是怎么回事。”
京吾衛早已盯上了那客棧,他竟然半點消息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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