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荷呈上,高夫子反倒閉起眼來,他似是凝神輕嗅,面上舒展愜意,這一刻我似乎也聞到了那茶荷中的幽香。
廖會長頻頻點頭:“蘭香淡淡,清甜縈繞鼻尖,祝記今年的惠明茶品質更勝往年呀。”
惠明茶味濃持久,湯色嫩綠明亮,祝記茶師將瓷白的茶盞敬上后才開口:“今年雨少天晴,故而鮮葉肥厚。”
這是在回答廖會長方才所言了,這位茶師倒有個性,從走上茶臺到表演茶技統共只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生性如此還是對自己無比自信,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反正我覺得祝記有些傲慢。
常記拿出的是圓炒青綠茶平水珠茶,干茶綠潤,湯色黃綠明亮,我聽高夫子稱贊:“濃醇回甘,香高味濃。”想來這也是極好的綠茶了。
“三年不敗黃金芽”,汪記所出雁蕩毛峰,專用龍湫泉水沖泡,茶香湯清,淺綠明凈。
三方斗罷,到了任記進獻茶藝的時候了。
少奶奶與辛小姐還未行至茶臺,喬升平就帶著我竄到樓下了,他連同喬老爺告聲退都忘了,若是喬太太在一旁,定會教訓他:“自小的教養禮數莫不是都還給夫子了!”
少奶奶穿了那件杏色旗袍,經緯絞絲的蘭花圖樣,她精心盤的頭發,一根淡青色素釵斜插入髻,更襯得臉若芙蕖碧池開,整齊排開的茶具邊上,那是個長長窈窕、靜女其姝的樣子。
喬升平跑到樓梯口欣賞他親手送的這件旗袍,從上到下的望著少奶奶傻笑,不遠的一段距離倒教他看出了一眼萬年的情愫,我真服了這個傻子,也不瞅瞅四下里還有那許多人看著呢!幸好高志聰過來問安,把他拉到伯安大哥身旁了。
伯安從來溫和,知道他在樓上有正事,見他匆忙下來也不笑他,指給他一張空椅:“坐下等吧。”
賞茶荷呈上,主座上三人皆是一唏,彼此眼神交換后故作鎮靜默不作聲,我從他們眼鋒中覺出,估計是在等下文。
一排七只白瓷蓋碗,開水洗過廢水入茶盂,茶則取茶茶匙導茶,少奶奶用手背試試壺中水溫,手背貼了一貼,繼而懸壺高沖,碗蓋一蓋。少奶奶托著敬茶的托盤送到廖會長面前,三盞香茗一一敬上,辛小姐則捧著其余四盞送至其他茶號,這是齊賞齊鑒的意思。
主位上的三人面色各異,高夫子看一眼場上,臉上是饒有興味的一絲疑惑,廖會長一愣過后又恢復鎮定,唯有江先生好奇的看著少奶奶,嘴角銜起一縷幽深的笑:“任記這是有新茶了?”
少奶奶恭敬的福了一禮:“不算新茶,但希望能同鑒高低。”
“哦倒是稀奇,且說一說。”
“先生可知道顧渚紫筍”江先生點頭,少奶奶便又說起那盞中之茶的來源,最后又是一福:“紫筍失傳二百余年,任記憑一殘方制成如今這茶,不求爭名逐利,只希望各茶號前輩能人幫忙品鑒,若有人慷慨指點,任記不勝感激,希望名茶永不遺失。”
這是不爭第一爭大義的言論了,江先生瞇起眼來,看在少奶奶身上審視起來,全場一時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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