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凡回到驛站,看到正堂坐著個面白無須穿著太監服色的中年人,順子正站在那人身后,揮舞著小拳頭給捶著肩膀嘴里還李爺爺長李爺爺短地喊個不停,格外鴰噪。
見羅凡進來,那人也不起身,只微微點頭:“羅將軍回來了。”
羅凡認出,這人是宮里的秉筆李太監,在先皇時候很是受寵的,他雖然是東太后的親戚,和這些宦官卻從無來往,也只是點點頭,斜眼看向一邊樂樂呵呵的增壽,用目光詢問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秉筆太監親自出京了。
“呶,看看,奉旨查案!”
增壽得意地一躍而起,拉著羅凡往香案上看,那上面正供著一道圣旨。
原來增壽的折子送上去不久,總督那邊的折子也送到御前,小皇帝聽了非常滿意,特意頒下一道圣旨,讓他們奉旨查案,一路上澄清吏治,安撫地方。
聽增壽說完,羅凡愕然:這是做什么?不是要去江南調查岑家軍嗎?怎么又成了奉旨查案?小皇帝這是年紀太小,隨意發圣旨嗎?
他斟酌再三,對著供奉的圣旨作揖鞠躬,然后看向李太監:“這圣旨上可有同道堂印?”
李太監臉色立馬變了,陰陽怪氣道:“咱家就知道,羅將軍還是外戚呢,這就著急到要看兩宮太后的印了?”
同道堂是兩宮太后的印璽,這就說明圣旨的確只是小皇帝發出來的,兩宮太后并不知情。
按道理說皇帝年幼,還未親政,但即便如此,誰也沒法說沒有兩宮太后核準的圣旨是不能接受的,抗旨,這罪名誰都擔不起。
增壽呵呵笑道:“李伴兒,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您別和這黑愣子一般見識,萬歲爺的旨意,奉旨查案啊,多威風,我這里多謝萬歲爺,到底是李伴兒疼我,這大老遠的專門跑來傳旨。”
“對呀,李爺爺,小順子再給你捏捏肩。”
小順子細聲細氣地在一邊幫腔。
李太監嘿嘿一笑:“六爺,您吶就記著老奴的話,這天下還是萬歲爺的,其他人,呵呵。”
增壽連連點頭:“對,您老說的太對了。”
他見羅凡臉色不好,借著李太監奔波太久,催人燒水,叫小順子伺候李太監香湯沐浴。
待李太監走了,羅凡冷冷地問:“什么意思?咱們這是幾重官身?”
“甭管幾重,這是圣旨,你想抗旨不成?”
增受見羅凡氣鼓鼓的,像個嘴巴里塞滿松子的小松鼠,忍不住撲哧一笑:“看把你氣的,萬歲沒親政那也是萬歲,奉旨查案不好嗎?這樣一路上就可以多耽擱段時間,難道你想早點去江南,讓岑大帥兄弟吧咱倆當黃瓜大頭菜給直接咔嚓了?”
是這么回事。以他們倆的資歷身份,一個外戚一個宗室,年輕輕沒出過門,到了江南,對岑家軍的事指手畫腳,那一定是小命不保的,若乖乖的聽岑家兄弟擺布,回京又沒法交差。增壽那邊,誠親王虎視眈眈正等著抓他小辮子,給他打上窩囊無能一事無成的印章,一輩子踩得死死的;西太后也磨刀霍霍,一旦羅凡在江南捅了簍子回來,那就會狠狠地打東太后的臉。
“想明白了?”增壽見他臉上從激動變成無奈,也跟著輕輕嘆口氣道,“你是被西太后當棋子兒,我呢,是被我大哥當棄子扔出來的,兩宮太后都不敢輕易相信,既然萬歲爺另有想法,我們就順著又能如何,首鼠兩端,也許才是一條正道。”
羅凡看著增壽,對面那個俊俏的年輕人眼睛里有亮光,他低聲道:“你果然一直在裝傻,其實心里比誰都清楚。”
增壽苦澀一笑:“若不裝傻,我能安穩活到現在嗎?”
兩個人都默默無語了。
都說宅門里面是非多,親王府是除了紫禁城外最大的宅門,牽扯的是王爵,這其中的不可說更是多。
小皇帝的旨意說明他已經開始背著兩宮太后有自己的想法了,李太監做為秉筆大太監敢瞞著太后的耳目自己出宮傳旨,這證明小皇帝在宮里和朝里都已經有一定的勢力,已經開始和兩宮對抗了,圣旨一旦發出就沒法收回,有小皇帝這道圣旨傍身也好,畢竟他們倆一想到要和老謀深算的岑國璞兄弟去周旋都心里發怵。
見羅凡眉眼舒展開,增壽笑道:“原來你在這里有親戚,我也該去拜會一下。”
“我表姐是節婦,不見外男。”羅凡一口拒絕。
“那你是內男?”增壽說完見羅凡眉毛一皺,立馬哈哈大笑,“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我是不能去的,叫秦九帶我去拜會下可以吧,咱倆一路上同舟共濟,一根繩上螞蚱,穿一條褲子的哥們……”
“停,胡說八道什么。”羅凡眉頭皺的更加有滋有味了,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言而總之,總而言之,既然來都來了,不拜會下不好意思,就讓我那個小晚輩替我去一下吧。”
羅凡想到背地里初七的抱怨,腦子里忽然滑過一個好玩的想法:增壽不知道秦九內心的不滿,如果在不知不覺間給他添添堵也是替天行道啊。
想到這,不自覺唇角微翹:“好啊。”
增壽見他面色忽然舒緩,唇角還有隱隱的微笑,心中當即警鈴大作:他想做什么為什么一提那丫頭他就笑了?他對那丫頭有什么想法?
順子在伺候李太監沐浴,增壽邊走到秦九房間外,低聲道:“秦姑娘。”
“六舅舅。”秦九的聲音永遠是細細弱弱像是怕嚇到什么似的。
“等會帶你去拜訪一位夫人,你就當替我去拜會下吧。”
“是,秦九明白。”
初七從窗戶縫里看增壽遠走了,跺著腳道:“秦姑娘,那人沒安好心,你干嘛對他言聽計從啊。”
秦九淡淡地問:“我該如何反抗呢?哭著喊著問你為什么拿我做誘餌,引誘天生教徒出手?初七,親生爹爹都不能指望,還能靠一個扯不上關系的所謂舅舅給自己多大幫助呢?”
初七被她說的一愣。
是啊,秦九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在公主府就不被待見,現在出來了,跟著的嬤嬤在亂戰中死了,丫頭中毒啞巴了,自己也差點被那天圣教的女人劃破了臉,她無依無靠,增六爺這種紈绔,哪里是可以依靠的,再說這種所謂親戚關系,簡直可笑之極。
增壽回到房間,看著墻角眉頭一皺:“都答應你了就調查,你怎么還不走?”
“外面陽光熾熱,還有鬼差尋人,大人是天潢貴胄,大人這里是最妥當的。”
墻角幽幽的聲音傳來。
增壽嘆口氣:“真是倒霉,怎么就偏偏被你們這些東西纏上,不過一想到黑子的表姐,我還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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