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現在宅門大戶有很多陰私,除去那些雞飛狗跳欺男霸女的破事外,放印子錢算是心照不宣。
印子錢是高利貸中的一種形式,放債人以高利發放貸款,本息到期一起計算,借款人必須分次歸還,比如放錢十吊,以一月為期,每月二分行息,合計一月間本利,共為十吊零二百文。再以三十日除之,每日應還本利錢為三百四十文。當貸出原本時,即扣除本利,然后按日索取每日應還的本利,到期取完。因為每次歸還都要在折子上蓋一印記,所以人們就把它叫做“印子錢”。
俗語云:印子錢,一還三;利滾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還;幾輩子,還不完!
這印子錢還不是誰都可以放的。也有那家中人丁稀薄的鰥寡孤獨者手上有幾個閑錢想放印子錢,多半是有去無還,有的還會被人盯上,錢沒討回來,命卻丟掉。《感天動地竇娥冤》里面的蔡婆婆就是收賬的時候差點被賽盧醫所害,幸好被張驢兒父子搭救,卻留下了以后的禍根,而這竇娥做了蔡家童養媳,也是因為其父竇天章借了蔡婆婆的印子錢,沒有辦法償還,只能以女兒抵債。
可見,這沒權沒勢的人放印子錢很有可能會引火燒身,最后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高門大戶則不同了,有背景有后臺,大把的錢放出去,一天天利滾利,收獲錢財無數的同時也能收到抵債的土地、房屋、家具器皿,人家的兒女老婆,只是這號稱寬厚大儒的岑家,竟然連借貸人的尸體都不放過,這還真是聞所未聞。
活著利滾利,死了尸體還要被賣!
人生最大的悲涼也莫過如此。
“真是圣賢書讀進了狗肚子。”羅凡又是一拍桌子。
“錯。”增壽搖晃著手指,“狗可沒這么貪心,吃飽就會好好看家,這岑家……”
他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可臉上帶著笑,誰都能猜得出那下半句:岑家還不如狗呢。柏師爺呵呵打著哈哈:“這個,可能是岑十三個人所為,不干岑大帥的事啊。呵呵,這個家大業大孽也大,大宅門里,分支眾多,難免有幾個不孝子弟,這……也是難說。”
他說著擦擦額頭的汗,這種解釋他自己都不信。
岑國璞曾經任此地知府,走的時候留下個開當鋪開煤窯的堂弟,若說這里面什么貓膩都沒,傻子都不信。
增壽一時間來了精神頭,將這份資料徹徹底底又看了一遍,手指在案頭輕叩:“這個岑十三,我到想看一看。”
話音剛落,外面護衛進來報告:“大人,岑十三拜見。”
羅凡和增壽對視一眼,順子道:“哎呀,他不會有順風耳千里眼吧,說曹操就到。”
“有請。”
增壽理了一下鬢角,羅凡將案頭的資料收起放到一邊,柏師爺急忙閃身去了屏風后面。
“在下岑十三,拜見兩位欽差大人。”
一個身著白色錦衣的男子大步走進來,站定后深深地作揖。
方才他們已經看過資料,知道這岑十三今年二十六歲,也曾中過舉人。這岑家還真是鐘靈毓秀,集合了太多優秀族人,待岑十三抬起頭來,增壽心里暗道一聲彩啊。
只見此人劍眉星目,五官英挺,身材高大,往那一站端的是玉樹臨風氣定神閑,有一種超然氣質。
這樣的人會放印子錢,還會害的別人傾家蕩產賣兒賣女,甚至連人死后的尸體都不放過?
所有人都以為這岑十三是像岑九帥一樣的武夫,誰也想不到竟然是如岑國璞一樣的讀書人。
岑國璞可是進了翰林院,若不是母喪回鄉就要拜帝師的角色,氣質超凡脫俗,這樣一看,岑十三不像堂弟,倒像是岑大帥的親弟弟了。
“岑先生,本欽差來這里不過兩天,有件奇遇和你們岑家有關。”
增壽慢悠悠地問道。
“學生是特意來向大人請罪的,這種毀壞人尸體的事情,實在是罪不可恕,十三有失察之責。”
“你的意思,那四具尸體真是你們所為?”羅凡眉頭皺成個川字。
“我們家在這縣城有兩處買賣,天源當和天源煤窯,大人英明,想必已經了解此事。說實話,這經營當鋪的私下放貸是常態,學生雖然讀圣賢書,實在是有愧圣人教導,一時間被錢財瞇了眼睛,也做了這些事,不過學生當鋪放貸都是正規的,從沒有強人所難或者逼迫用兒女妻子還貸的現象。”
說到這里岑十三一臉愧疚:“學生是豬油蒙了心,今日捕頭上門,才知道當鋪一個伙計,竟然伙同不法之徒買賣尸體,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何能容忍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學生現在來領罪,一切都由大人吩咐。”
說著又深深地作揖,表情格外沉重。
增壽和羅凡都不說話,增壽有點鬼點子,在京城也活蹦亂跳不干好事,他是第一次i面對這種看起來很像正人君子的人。羅凡是個老實人,一心秉公辦事,這岑十三是岑國璞的堂弟,岑大帥風頭正勁,攻下賊人都城,剛被封了一等候,本朝祖訓異性不能封王,否則早都封王了。老實說,岑十三仗著大帥威風,不理他們這倆被甩出來做炮灰的欽差也是正常的,但現在他竟然主動來解釋,雖然這解釋多半是……敷衍塞責,至少人家還有個互相給臺階的借口。
柏師爺在屏風后輕輕咳嗽一聲:“嗨嗨。”
增壽看了岑十三一眼,發現此君風度極佳,站在那如清風徐來,格外的賞心悅目。
他吩咐順子道:“趕緊給岑先生搬椅子啊,先生請上座。”
岑十三溫柔一笑:“學生只有個微薄功名,不敢在大人面前坐,站著說話便好。”
羅凡是個直腸子,索性直接問道:“你的意思承認那幾具尸體是你們倒賣出去的。”
“不、不,大人不是岑家,是我們家當鋪的一個伙計,只是個雇工,學生來驛館之前已經將此人押送到縣衙,現在估計太爺已經過堂了。”
“可我聽說你們家放印子錢,借貸人若是還不上錢,不但妻子兒女,就連自己的尸體都是姓岑的,此事還冤枉你們不成?”
增壽故意拍了拍那本子。
“大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家長兄立下不世功勞,朝廷多有封賞這背后詆毀也是有的,大人可以查訪一番,也是十三治家不嚴,十三愿意領罪。”
“你有何罪?”
羅凡很生氣,他覺得自己有一股子力氣沒處發泄,方才增壽急色令他生氣,這個岑十三舉重若輕也令他生氣,偏偏這股子氣堵在胸口,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自然是失察之罪,學生愿意賠償這幾位死者家屬,將死者早日安葬,超度七七四十九天,惟愿這幾位鄉親從此早登極樂,阿彌陀佛。”說著他雙手合十,面色沉靜,竟如老僧一般。增壽氣極反笑:“好,岑家果然是大仁大義。”
岑十三笑的云清風淡:“大人謬贊,學生行事只守著初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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