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晉陽公主驚愕地重復道。
他們是誰?
她在心里問道。
朱鸞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
那雙流光淬成的眼瞳,鮮而艷,清而亮,里面的光澤有寵溺,也有責怪。
晉陽公主心頭一跳,明白應該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勁。
因為現在出了什么事,她第一反應就是去問皇姐,已經懶得再去想些什么了。
這種慣性還真是可怕。
果然和皇姐呆在一起,人就會墮落。
朱鸞靠近晉陽公主,看上去像是小姐妹之間的密話,但其實里面的內容涉及皇族最深的私隱。
“什么人能做到?什么人敢這么做?什么人不可說?”她連發三問。
晉陽公主醍醐灌頂。
她恍然大悟一般看著朱鸞。
但隨后,眼中又透露出了一絲恐懼。
“如果真是他們……”晉陽公主欲言又止,“我們……”
“先上去吧。”朱鸞沒有繼續接話,而是看了一眼在旁邊靜靜等待她們說完的朱戎。
朱戎身后的衛勇一臉焦灼,披掛在身上的盔甲都被劃的稀爛,肩頭也被鮮血浸透。
朱鸞越過朱戎,走到衛勇面前。
衛勇低下頭。
“九小姐。”衛勇低低喚道。“我會和弟兄們護送你和大少爺去別莊。”
“你……不要害怕。”漢子猶豫了一下,補充道。
之前他保護六小姐的時候,對著抓住自己衣襟不放的六小姐,他就是這么安慰的。所以現在看到九小姐總覺得不這么說一下很不公平。
但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犯了蠢。
因為九小姐根本不可能害怕。自從那個在鄉村的黑夜里,他在別莊的黑暗里看見坐在尸體前一動不動的那個女孩子開始,他就知道,九小姐是特別的。
不會害怕,不會猶豫,更不會哭。
“衛大叔,我不去別莊。”朱鸞看著衛勇說道。
果然是特別的。
衛勇嘆了口氣。
被那雙好看的要命的眼睛看著,他被這眸子里的氣勢所震懾,嘴笨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勸九小姐改變主意。
他求救地看向朱戎,卻發現大少爺同樣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
“九妹妹不去,我也不去了。”朱戎朗聲說道。
“這是老太君的意思,大少爺你一定要走……”衛勇磕磕絆絆地說。
“九妹妹不走我也不走。”朱戎好整以暇地看著衛勇,話說的很孩子氣,但臉上的神色卻是無比的認真。
衛勇急的腦門子上的汗都下來了,和臉上的血混在了一起。
九小姐暫且不論,大少爺是英國公府的獨苗。
在他心里整個府里的人的命都沒有大少爺的命值錢。
哪怕要他去死,他都不可以把大少爺留在危險的地方。
他焦急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少女。
朱鸞往密室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對朱戎說道,“你決定了?”
朱戎重劍拄地,劍尖在青石磚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在這樣的聲響里,少年含笑答道,“我決定了,也要留在這里。”
朱鸞聽罷,看向剛剛沒有反應過來,但現在已經趕到他們身邊的衛勇。
“衛大叔,如果現在讓他離開更安全的話,我會不擇手段把他給送走。”少女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
“但……”
朱鸞走的極快,須臾間已經到達了密道口,外面的廝殺聲聽起來仿佛近在遲尺,她沒有猶豫一步從洞口跨出。
室外的陽光十分刺目,一瞬間讓她閉上了眼睛。
朱戎跟在她身后,看到陽光,少年臉上浮起溫暖的笑容,沒有閉上眼睛,有些貪婪地感受著陽光。
即便之前已經看過,但現如今朱鸞好好地站在他身邊,他也終于有心情去欣賞這難得的美景。
對一直生活在地下的他來說,外面的一切都是美景。
晉陽公主、陶女官還有段立崢也從密室里走出。
“殿……”陶女官走到晉陽公主面前抬起手為她擋住日光,開口正想說些什么。
“唰!”一根羽箭穿透紙糊的窗棱,從站在最前面的朱鸞的臉邊擦過,篤的一聲插進堅硬的青石地板!
箭鏃沒入地面,入石三分,地面裂開一道巨大的裂縫。
眾人齊齊色變。
這般力道的箭,絕不是人力可以射出,甚至普通的強弩都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
在瞠目結舌的眾人之中,唯有剛剛和這支箭差點親密接觸的朱鸞面色依舊是平靜的。
衛勇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水,沒被浸染的另一只眼睛看的清楚。剛剛箭高速擦過她臉頰的時候,少女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
“大黃弩嗎……”朱鸞看了一眼地上的羽箭,蹲下身用兩指丈量了一下羽箭入石撐開的裂縫的長度。
“那是什么?”陶女官驚恐地問道。
“是十石的蹶張弩。”段立崢在后面神色沉沉的解釋道。
蹶張弩。
即便是久居深宮的陶女官也是知道的。
撅張弩,也叫踏張弩,壯漢腳踩踏環,用腰力上弦,四百步開外可射入巖石。
近代單發栓動步槍也不過如此。
朱鸞看著地上的弩箭想到。
臂張弩射三百步,絞車弩射七百步,撅張弩是單人可以使用的威力最大的弩箭,對使用者的身體能力要求也極高,凡選弩手之制,先以營造尺度杖,其長六尺,謂之等杖,取身與仗等,能踏弩至三石,鋪弦解索,登踏嫻習,射六箭皆上垛,內二箭中貼者。
這種弩一般用來對陣重甲沖襲的游牧騎兵。
想想那些與弩手對陣的游牧,老遠就面對迎面而來能穿重甲的瀑天箭雨,箭墻,箭山……
這感覺非常的刺激。
大周能抵御后金王庭的侵襲至今,此弩功不可沒。
就算是修行者,除非是未明以上的宗師,不然在撅張弩的射程里依然沒有活路。
不僅僅是對弩手的要求極高,此等弩箭自然造價不菲。石數越高的蹶張弩,造價越高。
五石以上的蹶張弩的造價甚至可以媲美小型的投石機。
“怎么會有十石的蹶張弩……”晉陽公主難以置信的看著段立崢。
她沒有聽說過大黃弩,她在軍中見過最大的弩箭不過六石,還是只有修行者能夠使用。
十石是蹶張弩的極限,更是人力的極限。即便是天生神力的昆侖奴,也鮮少有人能踏弩至此。
非得是專攻此道身體能力極強的修行者不能使用。
這樣的人就算是在大周的精兵強將里也沒有幾個。
就在此時,說時遲那時快,朱鸞倏然往一旁滑了一步,撞開了一邊的晉陽公主。
又一枝粗大的羽箭穿透窗戶,以肉眼不可見的神速射入,篤的一聲扎入晉陽公主原本所在之地。
箭風如刀,箭鏃深深沒入石頭,地磚碎裂,又一道丑陋的裂縫和之前的那道劃成一個十字。
“慕容石。”朱鸞看著地上的箭痕低聲說道。
“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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