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居然……還是這位。”
站在天策下院被擠到水泄不通的大門,朱鸞仰頭看著門樓上剛剛開封的巨大卷軸,輕聲說道。
周圍喧嘩不已,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子濟濟一堂。
當初來天策書院報到之時人雖也很多,但那時所有人到達的時間不一,不像今日人真的爆滿,讓人擔憂會不會將天策書院的草皮都踩禿了。
因為今天,那個日子終于到來了。
大周朝載初九年,國試會試。
經歷了一年的奮戰,距離金榜題名倒數第二道關卡。
就在今日,大周學子們最高等級的廝殺即將開始。
再身經百戰的學子,此時此刻也難以抑制內心的緊張。
空氣里彌漫著各種各樣的氣味,春日的朝陽給這一切送上焦灼的烈意,從進入這個空間開始,所有人就都被帶入了這復雜的氣氛里。
而拎著考籃的考生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用一種方式來緩解心中的緊張。
那就是。
說話。
在考生們等待入場的時間里,沒有什么能比主考人選的揭曉更能引發議論。
卷軸揭開的瞬間,全場就爆發出巨大的聲浪。
而在這聲浪之中,那名少女的聲音原本很容易被掩蓋,但站在她身邊的少年們都敏銳地捕捉到了。
不如說,在看到卷軸上那些名字時,所有的徽州少年們都面面相覷。
居然還是這位。
女孩子如此說道。
這個還是就非常微妙了。
大周國試會試主考設四人,文試兩人,武試兩人,各自一正一副,以進士出身的大學士、尚書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員為主,由圣人于廷議上裁決而出。
大周朝傳統,當今陛下被稱之為圣人。
而載初九年的國試,會試文試主考,圣人選出的正主考為。
內閣閣老,文淵閣大學士,方伯年。
“看我做什么,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面面相覷的徽州少年里,慕恪之突然對段立崢說道。
段立崢沉默了一瞬,前天晚上兄長所說的話在他的耳邊響起。
是的,他早就知道。
不僅知道文試,還知道武試。
“這次的會試,文試主考定為方伯年。”
這是第一個名字,已讓段立崢心頭一震。
“副主考為……”
那是第二個名字,直接讓他的茶杯從手中掉落。
在清脆的瓷器破碎聲中,段立崢聽到了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吏部尚書,段浩初。”
“沒想到段大哥居然會成為文試的副主考。”司徒高義深吸了一口氣,眼露疑惑,“這怎么可能呢?”
話出口,看著神情有些無奈的段立崢,司徒高義驚覺說錯話了,抱歉地說道,“立崢,我不是……”
“沒關系,我懂的。”段立崢笑了笑。
朱鸞靜靜看著神情尷尬的徽州少年們。
按理說,的確是不可能的。
吏部尚書本就參與會試的各項事務,再負責主考就出現了職責重復的情況。況且大周國試早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以尚書以下的官員為主。
更何況,今年國試段浩初還有段立崢這個參加會試的弟弟在,于情于理都應該避嫌才是。
雖然是副主考,但這人選也亂的不行了。
段立崢眸光沉沉,在打碎了一個杯子之后,他也立即發問。
面對著有些慌亂的他,兄長卻依舊四平八穩。
“今年國試有不少人才涌現,之前收到風聲,有不少勢力想要插手這場國試,所以我就自薦了。”
這一場國試的副主考,是段浩初自己要求來的。
是的,她知道。
朱鸞閉上眼睛。
昨日許鳳娘請她去了紅袖招,然后她在那里得知了這個消息。
今年的國試,的確是前所未有的國試。
所有的一切都亂的一塌糊涂。
從會試之前主考名額泄露就可見一斑。
朱鸞從鄭井人的傳話中,知道了一切的緣由。
在鄭井人平鋪直敘的描述里,朱鸞和許鳳娘等人卻仿佛能看見昨日廷議上激烈論戰。
據說昨日宣政殿的屋頂都要被吵翻天了。
腥風血雨。
其中使這場廷議變得不同尋常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
前日的廷議,出現了帝后同時臨朝。
司馬皇后也出現在了廷議上。
這樣的光景在那個人消失之后已經很少出現,險些點燃了整個大殿,不少老臣都差點以頭搶地。
而皇后出現自然不是白出現,就在一群大臣把皇后當擺設平靜下來,提出幾個候選人想要討論之時。
坐在簾子后的司馬皇后就饒有興趣地提出了自己看好的候選人。
混亂自此開始。
不知是不是受皇后的影響,覺得皇后能提我們也不能客氣,每個大臣都暢所欲言了起來。
各個黨派,各個分支,都無比踴躍地提出了堪稱五花八門的候選人人選。
哪里叫五花八門。
根本就是群魔亂舞。
在聽了鄭井人舉的例子后,朱鸞只有這一個想法。
而就在所有大臣吵得不可開交之時。
年輕的尚書捧著笏板上前。
用他的話,讓整個朝堂安靜了下來。
他說,讓他來當。
這個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朱鸞凝視著日光下卷軸上的第二個名字,目光微凝。
“沒想到都是熟人呢。”像是為了緩解氣氛,魚斯年緩緩說道。
是都是熟人。
段浩初那一聲振聾發聵之后,眾朝臣一怔,質疑之聲紛至沓來,司馬皇后又趁機提出自己推薦的候選人,再然后。
方伯年的拐棍跺在了地上。
從徽州回來后,方閣老就上報身體不適,最后在圣人的特別照顧下可拄拐上朝。
在拐棍的敲擊聲變得鴉雀無聲的朝堂里。
第二位自薦者出現了。
都那么大年紀了,要不要這么拼啊?
朱鸞深吸了一口氣。
方伯年的地位和還年輕的段浩初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權柄已等同副相閣老的請求,順利地震動了龍椅上的圣人。
老閣老在朝堂上發下毒誓,要用這把老骨頭維護國試的公平。
雖然他所認為的公平,是在他掌控下的公平。朱鸞心道。
但身為老臣的方伯年一發狠,之前上躥下跳的其他官員無可話說,原本熱情推薦官員的皇后也不甘地閉上了嘴。
朱鸞瞇起眼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方伯年此舉是制止外戚勢力入侵國試的。
唯一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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