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鸞并沒有見過天后娘娘真正的家人。
天后娘娘也很少談起她的家人。
朱鸞只是在很小的時候聽古石惜字如金地提起過。當年原本要嫁給成宗皇帝的,并不應該是天后娘娘,而應該是天后娘娘的姐妹。
很常見的故事。
那個時候的隴西高氏雖然已經起兵建都,有了自己的宮殿,但中土大陸上當時還有好幾支政權,鹿死誰手尚未得知,一個搞不好就會成為叛軍家眷。
而成宗皇帝的母妃是太祖皇帝妃子中出身最為卑賤的一位。
即便天后娘娘的家族和隴西高氏祖上有婚約,但以成宗皇帝當年那個條件,沒有哪個貴女愿意嫁他。
除了她。
中間具體的糾葛朱鸞不清楚,但據說天后娘娘在家族指婚之前,在一次外出中結識了成宗皇帝。
最后在眾姐妹為難之時,她選擇嫁給了成宗皇帝。
在所有人的不看好之中。
天后娘娘在家中本就不受寵,嫁過去之后,便也再無人問津。而就在王朝初期高氏政權陷入危機被指責為叛軍之時,天后娘娘被自己的家族斷絕了關系。
然而當年誰都沒有想到,高氏政權置之死地而后生,最終成為新王朝的主人。
而在天后娘娘受封太子妃之后,聽古石說她的家人就找上了門來。
但天后娘娘并沒有理睬。
而在天后娘娘登基之后,更是有無數娘家侄兒尋上門來。
朱鸞在當公主之時就曾經幫忙驅趕過,聽過那些失望之人數之不盡的謾罵。
而其中最為誅心的一條莫過于,那些人咒罵天后娘娘是孤家寡人。
疏遠自己的家人,疏遠自己的兒子,只把一個根本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女當寶貝。
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成為皇帝,最后卻也什么都不會有。
只是一個為高家的江山賣命的,可憐的女人而已。
當年聽到那句話之后,朱鸞第一次拔了劍。
而那些所謂的,天后娘娘最親的娘家侄兒們,沒想到眼前清秀的少女會真的一言不合就拔劍。
更沒想到,比他門矮一個頭的少女腰邊的長劍不是擺設。
看著身邊兩人粗的大樹被攔腰切斷轟隆倒下,他們卻根本沒看見這少女是如何出手的。
還想罵人,卻只見那少女涼涼地看過來,所有人兩股戰戰。
朱鸞再次做出拔劍的姿勢,全部被屁滾尿流地嚇走了。
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朱鸞緩緩睜開眼睛。
那些人雖然離開了,但是她的眼睛卻有些發熱。
因為她的眼前不知為何出現了,那個女子在深夜獨自坐在欄桿上眺望遠方的背影。
幼小的她坐在地上,就這樣一直注視著她的身影。
作為太子妃,作為皇后,作為前無古人的女皇帝。
那個人,永遠都選擇了最為艱難的道路。
所有人都不明白的道路,朱鸞攥緊了胸口,下一刻她抬起頭,眸光變得銳利。
曾經的文皇后沒有外戚。
但如今的司馬皇后不一樣。
鄭井人的密信里詳細列舉了司馬皇后推薦的人選,雖沒有明目張膽地直接推薦司馬氏的人,但細細究來,都是和司馬家有關系的人。
朱鸞的目光冷起來。
司馬皇后的這番操作,目的路人皆知。
但這卻是皇后,不,不光是皇后,連寵妃都會有的正常操作。
這個世上天后娘娘只有一個。
“方大人能成為主考其實也是好事,”其他舉子的議論聲從旁邊傳來,“圣人圣明。”
“可是……方大人雖然素來方正,但去年……錄了個女解元……”
也有其他的竊竊私語。
不少都提到了方伯正去年做鄉試主考之事。
看來去年在徽州的經歷貌似給方伯年的履歷添上了別樣的色彩,朱鸞聽著聽著不知為什么有些想笑。
看著眼前少女的笑容,其他少年有些無語。
明明別人是說她,她卻渾不在意,一股看別人熱鬧的心情。
“段尚書的確也是浩然正氣……可段二公子這事怎么也不避嫌……”
下一句議論傳來,少年們一靜,下一刻,卻又傳來了別樣的聲音。
“估計是找不到比段大人官聲更好的人了吧……”
“不過說起避嫌,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圣人才下令這次配了一個監察官吧?”
其他少年聽到這話都神情古怪地看著前方的卷軸。
是的,監察官。
朱鸞笑了笑。
如果說今年國試文試還有什么新玩法,那就是眼前的卷軸上。
還有第三個名字。
監察崗。
大周主考歷來只有主考兩人,從未出現第三人。
而今年偏偏出現了。
今年發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了,所有人有些麻木地想到。
為了配合這破天荒出現的第三人,卷軸后還用小字寫上了注解。
這第三人為監察崗,主要負責監視兩位主考在國試過程中有沒有不正行為。
而監察崗一職的人選,全部出自御史臺。
“御史臺的官員啊……”
“應該可以相信吧……”
“今年本來有不少傳言,但現在看來還挺謹慎的。”
因為是保證公平的舉措,看著出現的第三個名字,眾學子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
因為這第三個名字,并沒有什么名氣。
而這個名字是。
正四品左右僉都御史,鄭井人。
鐘聲敲響。
山野震蕩。
天策下院的大門緩緩關上。
將那個世界隔絕開來。
而考生的視野更窄,窄到只剩下一方天地。
天策下院內建有專門的考院,院內設有號舍,和鄉試時搭建的考棚不同,這里的號舍比前朝貢院更為堅實。
號舍內鴉雀無聲。
并非完全沒有聲音,而是高階武官的真元滲透了整個考院,摒除了所有聲音。
而就在這寂靜得足以讓人發瘋的空間里,所有考生要待上足足九天。
這是一場漫長的折磨,也是一場漫長的征程。
而要撐下這全過程,作出錦繡文章,一開始就要讓自己心如止水。
段立崢注視著桌邊給每個考生發的九枝蠟燭,心想這一次不知用不用的上這些蠟燭。
平靜的兩天就這么過去了。
段立崢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不管怎么說都是會試,應該不會……
夜色降臨,第三根蠟燭的火焰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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