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沈姝眼簾的,是身穿明黃常服、長相威武、與熠王有幾分相像,兩鬢略有斑白,年過半百的男子。
不知為何,沈姝看見他的面容,腦中不斷翻騰的記憶,仿若被一雙無形的手撫平。
她可以肯定——
前世,自己定沒見過這位皇帝。
這也就意味著,從進太極殿以后,她腦中跳出來的那些畫面,都與他無關。
沈姝的心,沒來由一松。
鬼使神差的,明明應該是極恭肅、緊張的時刻——
沈姝卻對眼前這位沉默打量她的皇帝,彎起唇角,笑了笑。
這抹笑容純凈無垢,沒有半分討好、諂媚、亦或是怯生生。
甚至……還有些她素來的憨直可愛。
讓打量她的皇帝神色微怔,更讓一旁站立的周進喜目露詫異之色。
周進喜服侍皇上幾十年,見過初次面圣之人成百上千。
有戰戰兢兢滿頭大汗的;有畏畏縮縮,連話都說不囫圇的;也有不動聲色恭謹小心的;還有錚錚傲骨桀驁不馴的;當然不乏諂媚討好、甚至是痛哭流涕的……
可像小姑娘這般……憨笑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在皇上龍體欠安的時候,還敢對皇上傻笑——
這位安定縣主,怕是個缺心眼吧。
皇帝回神,一雙與楚熠相似的鳳眸微瞇,威嚴問道:“你可知白信是誰?”
沈姝一怔。
她萬沒想到,初次面圣,皇上竟會直接提及她親外祖的名諱。
沈姝斂住笑,眼眸微垂,忖度著回答:“回陛下,云疆戰場,被熠王殿下斬首的女人,曾謊稱臣女是她女兒,白信是她父親。
臣女回家以后問過爹娘,阿爹說,臣女親娘確實叫白錦,是個醫術高明的女大夫,生下臣女便撒手人寰,至于臣女外祖……爹娘委實不知究竟是不是叫白信,爹娘既不知道,臣女更無從得知。”
沈姝心里明白,把親爹娘說成養父母,是欺君之罪。
可是,比起將阿娘、三哥的血脈暴露于人前,這等事,只要她不認、雙親不認,就算滴血驗親,也未必能驗出來。
今日以后,雙親必不會冒著讓她擔上欺君之罪的風險,承認她是親生的。
欺君之罪就不存在了。
皇帝看著她,目光如炬。
“朕可以告訴你,你確實是白信留在這世上的唯一骨血。”他威聲又問:“倘若白信當真如那女人所言,既是先帝救命恩人,卻又死于先帝之手,你可會心生怨恨?”
沈姝聞言,心下微沉。
這話可不好答,更不可能像方才那樣,頂著欺君之罪胡說,被看出來,可是要殺頭的。
雖然她不知外祖和先帝之間究竟有何淵源。
可從阿娘告訴她的種種推斷,外祖與先帝之間并非交惡的關系。
然而,外祖與先帝是一回事——
眼前這位皇上,對外祖是何態度,就是另一回事。
沈姝沒有忘記,皇上派熠王去云疆的皇差,是為了收集云疆百毒。
而云邊客棧的棋公公,還曾暗中幫助過蕭遠亮和趙司馬。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沈姝回道:“臣女惶恐,不知該如何回答陛下的問題。臣女自小在沈家長大,阿爹阿娘,沈、蔣兩家宗親都視臣女如己出。
臣女在云疆無憂無慮長大,在臣女眼中,臣女就是沈家的女兒。陛下所說的白信……臣女從不曾見過他,更不曾聽聞過,于臣女來說,白信等同于陌生人無疑。既是陌生人……他做了什么,又因何而死,與臣女無關,又何來怨恨之說?”
這話令皇帝臉色一沉。
“咳……咳……咳……你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他沉聲痛斥:“你可曾想過,若你果真是白信骨血,你和你娘,何嘗不是受了白信庇佑才能茍活?若非他,你娘早就同藥王谷叛逆同罪同誅,如何能活到成年,還能身懷醫術,生下你,將你托付給沈家,讓你無憂無慮長大?如今,你竟將白信認作陌生人,何止是沒心沒肺,簡直是狼心狗肺!”
說到最后,他已是不假辭色,顯然已經動怒。
旁邊的周進喜,同情看向沈姝。
皇上最重仁、孝、禮、義、血脈傳承。
且不說白信于先帝有救命之恩,只說這姑娘既知道自己是白信骨血,一聽見白信死于先帝之手,便趕忙撇清關系。這等見風使舵的做派,素來是皇上最不喜的。
這下,恐怕這姑娘好不容易得來的縣主,和大好前程就要沒了。
沈姝聽見皇帝責備,心里非但沒有惶恐,反而一松。
她方才的話,既是明哲保身,又是一種試探。
倘若皇帝認可她撇清關系,就意味著他對外祖,并非和先帝一樣。
而如今,他站在白信立場,不假辭色的斥責,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他或許并非心懷叵測。
思及此,沈姝趕忙跪下,伏首叩拜:
“臣女親娘臨死前,曾托爹娘轉告臣女,外祖別無所求,只想讓她和后代,隱姓埋名,像普通人一樣,無憂無慮生活。娘親雖因生下臣女撒手人寰,卻一生平安喜樂,從無怨懟之心,臣女得沈、蔣兩家長輩疼愛,亦和親娘一樣,感恩幸福。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臣女和臣女親娘,能得如此人生,除了外祖庇佑之外,還要感念先帝和陛下恩賜。若非先帝和陛下憐惜,留下外祖血脈,我們母女萬不能在大周王土之上,平安長大。
是以,臣女將外祖視作‘陌生人’,既是尊重外祖遺愿,更是代外祖,表達對大周、對先帝和陛下的感激和忠誠。”
先帝既滅了藥王谷,便是存了滅大疆“白”姓的心思。
從現在云疆幾乎無人姓白,便可見一斑。
沈姝這番話,雖像恭維,卻用了十足真心。
因她年紀小,這么娓娓道來,聽上去別有一股少年人的赤誠。
就連周進喜都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咳……咳……咳……”
皇帝沉默審視她良久,面色終于稍稍和緩。
他的視線落在沈姝腰間那塊,因下跪而鋪陳在地的玉佩上,眸光閃動。
“這枚龍鳳玉可是四郎的?”皇帝突然問道。
沈姝微怔。
隨即她想起,熠王未封王之前,是四皇子。
“正是。”她趕忙回答:“殿下宅心仁厚,體恤臣女出身邊陲之地,不懂京城禮數,恐臣女進宮謝恩沖撞貴人,這枚玉佩是陛下所賜,洪福齊天,是以,殿下借給臣女擋、擋災之用。”
她可不敢在皇帝面前,說熠王交代的那些“救命恩人”之類的話。
“擋災?”
皇帝愕然一怔,被她的說辭逗笑了。
“這龍鳳玉是朕賜予他將來傳給兒孫之用。你可知,他贈予你,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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