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二哥額上冒汗,強裝一臉輕松:“沒料到那廝這么奸詐,下次可不會放過他。”
“你胳膊如何?”陸青輕輕伸手探去,韓二俊秀的五官頓時糾在一起。
正此時,一個老人猶疑的走上前來,是剛才被偷荷包之人。他微微躬身致謝,為難的看著韓二哥。我見這位老人穿著也不是生活闊綽之人,心里明白,便細聲道:“我二哥懲惡揚善不求回報,您不必顧忌,走吧。”
韓二笑了一笑,口稱無事,那老人連聲道謝后,面含愧色的離開。
“陸青,你去叫黃大夫,悄悄領到我屋里。小妹跟我回去。記住,千萬別讓娘知道。”韓二扶著胳膊,囑咐道。陸青點點頭,轉身離開。我也連忙走在韓二傷臂一側,為他擋開人群。
我和韓二還未及商討如何向娘解釋,結果剛進府門,就看見娘和陸將軍站在院中說話。她一眼看見我們從外面進來,厲聲道,“韓且行,你居然敢出門?”
平日里見到的娘總是溫柔的,也沒親眼看過娘訓二哥,如今聽到這語調,我立刻相信了二哥說的“娘對我們是不同的”這句話。
“小妹覺得悶,想出去透透氣,我就陪她一起出去了一趟,娘,你今天不是去禮佛嗎?”韓二假裝平靜地笑著,同時試圖偷偷地把受傷的左胳膊放的自然點,但他的這番舉動扯到了傷口,讓他的笑容顯得有點詭異。
“你胳膊怎么了?”娘快速走過來,盯著韓二的胳膊,語氣焦慮又惱火,“讓你不要出門,出門就惹事。”但畢竟愛子心切,她一邊數落著,一邊幫扶著韓二進了旁邊的房間。
幾分鐘后,韓二坐在床沿上,額頭上冒出了不盡然是因為疼痛的冷汗。此時,陸將軍隔著袖管,輕輕試探著少年的傷勢,“許是傷到骨頭了。”
“韓且行,你給我解釋一下。”眼見站在一邊的娘將要爆發,韓二立馬給我遞了個眼色。
“事情是這樣的……”我巴拉巴拉將事情說完,順道利用我文學專業的特長渲染了一下氣氛的劍拔弩張和韓二的英雄氣概。
“你故意趁我不在的時候出門吧?”女人就是女人,娘依舊死死抓住自己在意的點。
“是小妹……”
“肯定是你拾掇她的,秋香說她最近都快長到躺椅上了,怎么會想出門透氣?”娘一語中的,我和韓二對視,因為各自的原因,均顯得很尷尬。
“你忘了去年元宵節后,你答應我什么?”
“沒有娘的容許,不能出門……”
去年元宵節?卿吟提到過,似乎是跟那個潤兒有關,難道韓二不能出門也是因為這個?我感覺似乎找到了什么線索,如同站在真相邊緣,就差那么一步了。
“去年元宵節發生了什么?”我目光炯炯地望著正在訓斥韓二的娘。
她面色閃過一絲不自然,但是依舊十分柔和地對我說,“歌兒,這事情和你沒有關系,都是你二哥闖的禍。”
“因為我那時候還沒醒來,所以就要把我排除在外嗎?”我作泫然欲泣狀。
“啊,不是,怎么會,只是……”娘有些踟躕。
我難得向娘示弱,眼看就要奏效,卻見韓二眼中一絲殺氣閃過,然后……
“哎呦。”他慘叫了一聲。
“怎么了?”娘趕緊轉頭關切地看著他。
“突然一陣疼。”韓二裝出一副憨笑的樣子,余光瞟向我。
疼?被砸你都沒喊,我狠狠地咬著牙。
“黃大夫怎么還沒來?”娘焦急地把目光投向門口,幾乎同時,一個銀衫少年身影出現在門口。
陸青拎著出診箱,一進屋,就看到夫人和自己的爹也在。他面上露出一絲訝色,但很快又面色平靜,引著一位身材精瘦,精神矍鑠的老人走到韓二身邊。
娘和陸將軍忙向他施禮,據說,這位黃大夫醫術了得,也時常上府醫治,只是當時對我的“沉睡癥”也束手無策。
黃大夫大略掃過韓二面色,看了看我,“韓小姐。”
娘點頭稱是,我愣了一下,趕緊施禮。想來,這位黃大夫應該是見過我的面的,不過彼時我都在沉睡或者昏迷中,倒是第一次見他。
“沉睡多年能醒過來,實非常事,也是福澤之人。”黃大夫簡短說完,在床沿邊的矮凳上坐下,道:“那我要開始了。”
這句話立馬將我們逐了出去。
“陸青。”沒想到一出屋門,一直沉默不語的陸將軍開了口,聲音低沉又包含壓迫感。
“爹,沒能保護好少爺,是我的錯。我愿領罰。”少年迅速恭敬地回答,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這不怪陸青,定是且行……”
不等娘說完,陸將打斷她,面向少年嚴厲地說道,“既然一同出去,為什么少爺會受傷,若是不能保證少爺的安全,就不應該讓他出去。”
接著,他向娘施了一禮,道:“犬子有錯當罰,夫人也不必替他說話,就是這樣太縱容他了,才會讓他以為自己和少爺小姐是一樣的。”
“陸青哥和我們有什么不一樣?”一邊站著的我忍不住開口。
娘和陸將同時向我看來,目光詫異,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場合我會說話。
“自然不一樣,二位是千金之軀,犬子怎能相比。”陸將沉聲應道,“我知道平素里你們相處毫無差別,但道理總歸要讓他自己明白。不然就像今天,得意忘形之下,讓二少爺被人所傷。”
聽到這話,我心中很有些不適。什么千金之軀,不都是一樣的人嗎?況且平素里陸青對我們兄妹照顧有加,今日之事,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他頭上。
“這已不是初犯,你就去院后祠堂跪三個時辰吧,晚膳也免了。”陸將面向少年,冷冷道。
跪三個時辰?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三個時辰就是六個小時。
我此時已經不是不適,而是震住了。不過一場意外,何至于夸大至此。陸青哪有什么錯,被無故責罵就算了,居然還要承受重罰?
余光看去,這平日總是行為謹慎妥帖的少年只垂眼站著,玉一般白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無辯解之意。
我性子隨和,但一向最討厭被人冤枉。陸青這“逆來順受”的模樣讓我惻隱之余,又尤為不滿。
陸將抬腿要走,我想也不想,伸手拉住他,“等等。”
他轉過臉來,面露疑惑。
我吸了一口氣,仰臉道:“陸叔,如果跟二哥一起出門就是犯錯,那么我也有錯,我跟陸青哥一起受罰。”
此話一出,不只是陸將變了臉色,就連陸青和娘也抬眼看來。
“小姐莫要胡鬧。”陸將皺皺眉,“你和陸青不同。”
我腦海里快速縷著接下來要說的話,口中緩緩道:“我們不同?是因為陸叔是看不起我們韓家嗎?”
陸將更是驚愕。不待他答話,我心一橫,繼續說道:“爹爹雖不常回,但我聽聞,他待陸叔如同親兄弟,心底將陸叔和陸青哥視作家人。”
“那是將軍仁厚。”
“但是陸叔卻似乎不屑于和我們做家人。”
“小姐此言差矣。”陸將臉色一沉,連連擺手,“陸某草根出生,有何資格不屑?”
“那陸叔是在怪罪爹爹當年的調將,讓您那一戰身受重傷,不能再做將軍?”這件事是我偶然從下人閑聊時聽到的,當時還感慨難怪這個陸叔在府內來往總是一副嚴肅凝重的樣子。
“且歌!”娘終于忍不住打斷我。
陸將面色微僵,但沉默片刻后,還是認真答道:“行軍遣將豈能預知,既然投身沙場,就已經做好不歸的準備,當年若不是將軍拼命相護,陸某必將性命不保,何談在此繼續受將軍恩惠?陸某心底要有半點怨艾,便讓天打雷劈。”
“那么,陸叔為什么要讓我爹背負歉疚?”
陸將愣住,眸中瞳仁一瞬緊縮。
“陸叔以為總是謙卑為下,主仆有別,就是對我爹的報答嗎?”我搖搖頭,“連我都看的出來,我爹根本不想要你這樣。”
“聽說以前你們雖然一個為主將,一個為副將,卻是以兄弟相稱,但是你住到偏院后,雖與我爹住在一起,卻在心里疏遠,連下人也看得出,您在保持距離。您現在還把他當做兄弟嗎?您這樣的行為只是讓我爹更不能釋懷,將心比心,若是站在我爹的立場,您覺得曾經的兄弟如今成了距離分明的人,還一定要放大那種所謂寄人籬下的苦,您心里會好受嗎?”
陸將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我雖然發揮了讀書時寫煽情文的特長,面上佯裝平靜,心中還是有點不安的。
古人一向內斂,我還不甚了解這里的禮儀教數,不知道說這些話是不是太過了。但我之前就覺得,陸將平日的尊卑分明,會時刻提醒陸青,他們寄人籬下、低人一等,從而讓這個少年迫不得已選擇了超過常人的處事穩妥,實在是一種殘酷。
今日陸將對陸青莫名的責罰,驟然引出了我一向隱在心里的看法。
氣氛沉默了很久,陸將終究什么也沒說,向娘施了一禮,轉過身緩緩離開了。
陸青不知什么時候抬起頭,面上平靜如初,眸色沉沉。他也沒說什么,同樣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歌兒……”娘神色復雜地看向我,就像重新認識一般。
也是,平日里,我總是話不多又一副懶散的模樣,剛才的舉動看上去是有些出人意料。但我自己知道,我的本性里不只有懶散的一面而已。朋友曾說過,我看上去溫良隨和,不過是怕麻煩,真率性而為起來,比一般人顧忌反而小的多。況且,我終究是和這里人思維方式不盡相同的現代人。
我沒有解釋,抬起頭,不好意思地一笑。
娘默了片刻,倒也笑了,輕聲道:“這樣也好,這些話就是你爹心里想的,怕傷人一直未曾說出口。你平常不被禮節拘著,此時倒能心無旁騖說得直白。不過,還需給你陸叔一點時間,連你都明白的道理,他會想通的。”
“娘,我是不是有些唐突?”自己剛才竟一語點破了爹隱藏的心思。哎,我不懂古人行事風格,別人一直忍著的話到我這里就壓不住了,不知是否會添麻煩。
“說都說了,還能怎樣?”她噗嗤一聲笑了,又搖搖頭,“你做的沒錯。你爹知道一定很高興。不過,以后對待長輩,還是要多注意。”
“好。”我應著。
“另外,你真想陪陸青受罰,那就快去吧。”娘的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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