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還要受罰?”我有點驚異,但是轉念一想,以陸青的個性,陸將不說,定然不會自己鉆空子。
“你不在,他肯定是要跪三個時辰的。”娘輕輕一笑,“快去吧,你二哥這邊應該沒什么大礙,他要知道陸青受罰,只怕也不好過。”
我立刻明白她話中深意,娘不便插手陸家管教兒子,但是若是我這個“身體嬌弱”的寶貝小姐非要跟著一起受罰,那就另當別論了。
“明白!”
這是我第一次去陸家父子所住的南院。這里的布局雖是將軍府統一的風格,但因為一星半點的裝飾也無,莫名顯得冷硬很多。據說,除了一個廚娘外,陸將執意不要任何家仆。我一路走來,果真一個人都沒碰到,安靜之余覺出了幾分清冷。
陸家的祠堂是后院一棟獨屋。讓我沒想到的是,這里竟然和正院后院相連,兩家祠堂比鄰而立。一眼望去,韓家祠堂布置用心,橫梁檐角皆有精心裝飾,門口擺放著兩只青銅做的仙鶴獸座,而陸家祠堂簡單的多,木門緊閉,臺階之下,豎著兩尊石燈籠,再無其他。
我到的時候,陸青果不其然對著祠堂大門跪著。他做事一絲不茍,就連下跪都身姿挺直,一頭烏發整齊束于腦后,垂在銀衫上更顯墨色如緞。我盯了他后背片刻,他居然紋絲不動到連發絲都沒晃一下。
周圍又沒有人看,一個少年,竟然自律到這種程度,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我嘆了口氣,走過去,在一旁跪下,膝蓋剛一著地,就覺得硬硬的涼氣附骨而上,不由“嘶”了一聲,這天氣,跪久了會得風濕吧。
陸青被我驚擾,輕偏過頭來,面上沉靜無波,唯有眸底里現出一絲難辨的情緒。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輕聲道:“小妹好意我心領了,但你體弱,不要逞強,快起來吧。”
“那可不行。你我今日都沒看管好韓二,受罰也要一視同仁。”我故意大聲道,指望陸叔要是在附近,也能聽到。可是豎耳聽了一會兒,周圍好似并無動靜,我不由得撇撇嘴,湊頭過去低聲說,“陸青哥,別擔心,我們跪不了多久的。”
“三個時辰而已,于我無妨,還是請小妹起來吧。”陸青斂眸,緩緩道。
“這不是三個時辰的問題,是要還你清白。”我糾正道。這個少年,平時“逆來順受”慣了,對錯原則問題不堅持,肯定會因陸叔的自尊心白白被坑無數次。
“我確實有錯,懲罰也是應該。”陸青淡然道。
我驀然睜大了眼睛,咳,這家伙不領情啊。
“陸叔沒在這里,你不用說瞎話。”我想了想,壓低聲音道。
“我不是說給他聽。”陸青干脆把頭轉回去,繼續盯著祠堂動也不動,“小妹無須浪費精力,請回吧。”
不知好歹。我嘴角抽了抽,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一絲惱意剛剛上來,卻在看到少年跪著卻挺直的脊梁時,莫名淡卻了。
我嘆了口氣,耐下性子一想——陸青從小被強加了他爹的等級觀念及強制責任感,說出這樣的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會天真到以為可以在這個時代講什么人人平等,但是眼前的少年是和韓二每日一同進出學習玩耍的人。他們明明是親密無間的伙伴,卻因為陸叔心底的一點執念,人為分出了一道溝壑,這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不甘的催動下,我迅速挪動雙腿,蹭蹭地移到他正面。
陸青沒提防我這一舉動,饒是一貫從容淡定,也不禁眼睫輕微一顫,但他很快垂眸,目光由平直向前,改為斜望著地面,就是不看我。
我執著地盯著他,一臉嚴肅地說道:“其實呢,我不是不支持家庭體罰的,相反,我覺得適當的體罰對人的成長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對減少熊孩子有幫助。可是,今天的問題是,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姓韓——這個無法改變的因素,就要莫名背鍋。我、你、韓二都是一樣的,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沒理由,你就需要額外地監護我們。”
看不清他的眼色,我頓了頓,接著說道:“況且,二哥今天又不是做壞事。他今天的行為算是助人為樂,光榮負傷。而你呢,趕走那個惡賊,屬于好漢相幫。照理說,給你們發個見義勇為都不為過,豈有受罰之理。”
陸青的眉心輕緩地蹙起,似乎有點艱難地在消化著我的贊譽。
因為現代語言和這里文縐縐的話之間的轉化實在費腦,我就隨心自在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反正陸青那么聰明,肯定能明白的。
“總之,在我看來,”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重了語氣,言簡意賅地總結道:“你沒有錯。”
似微風拂過湖面,若有似無地帶起一圈漣漪,陸青平靜無波的臉上,也好像有了一瞬的動容。他緩緩抬起頭,直直看著我。一雙秀致長眸,依舊如第一次見面時那樣,黑白分明,清涼澄澈。
可,又仿佛有什么不同。他一如既往的淡漠眼神中,隱隱約約多了那么一絲絲的恍惚。就這點迷茫之色,剎那間讓眸中添了一些暖意。
我不習慣與人直接對視,但此時為了表示自己理直氣壯,堅持沒有移開眼睛,鄭重地重復了一遍:“我們都一樣,沒有錯。”
片刻后,少年眼眸微斂,原本抿得平直的唇線,稍許松動。
正此時,突然有家仆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立即偏過頭。果然,是娘派來傳話的,說是我娘找到陸將商議后,覺得今日之事是惡賊行兇,與我們晚輩無關,故而,陸將決議收回懲處。
這么快!娘的后援支持實在給力啊。
“你看,沒錯吧。”剛說的話就被驗證,我得意地一笑,本來就跪的不算端正,此時更是麻利地從地上一竄而起。
而陸青卻未動作。
我怔了一下,他這是跪的姿勢太標準,一時僵了,還是堅持己見,要自我懲罰?
“陸青哥,起來了,人民翻身得解放了。”不管他怎么想,我總不能白做這一場戲吧!于是,我彎下腰來,直接伸手去拉那少年。
肌膚相觸下,這才覺出陸青的手有些冰涼,他被我牽起的手指,微不可覺地一動。我居高站著,看不見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在挺直的鼻梁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就在我有些忐忑之際,他猛地蜷起指節,回握住我的手,借勢從容地站了起來,然后迅速放開,再抬臉,眉眼間竟有淺淺笑意。
幸好,他沒有被陸叔“荼毒”成死腦筋,沒有非要完成體罰,我下意識地舒了一口氣。目的達到,心中甚是滿意,語氣也輕松起來,“走,我們看看二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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