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他們上午辯學完,中午便跟夫子告了假回來,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吃了生辰長壽面。
午飯后,小憩片刻,秋香便叫醒我,換了娘一早為我準備的騎服,黛青色的緞子,繡著朵朵月色祥云,衣服簡單卻也做工精致,穿上身修身又舒適。
“小姐這樣打扮,倒像個公子哥了。”我囑咐秋香幫我梳了男子發髻后,秋香不禁笑道。
“怎么樣,比二哥如何,比陸青哥如何?”我過著女扮男裝的癮,樂道。
“我可不敢妄自評論,不過,小姐要是單獨出去還算翩翩小公子,要是跟二少爺和陸青少爺一起出去,估計就是個單薄的弱公子了。”秋香和我熟悉后,被我帶“壞”了些,敢奚落我了。
“我也就是輸在體格上,不過那個什么尋梅公子不是也受人歡迎嗎,我這樣的,也不差。”
“好了,小姐,你本就是個姑娘家,要跟少爺們比什么。說起來,他們應該在門口等著了,我們趕緊出發吧。”
韓二和陸青看到我這副打扮后,果然有些微怔。我雙手一背,道:“怎么樣,我這樣子是不是很帥?”
“什么是很帥?”韓二有些疑惑。
“就是看上去很灑脫,很特別,很……”我絞盡腦汁地想著形容詞。
“不,看上去不倫不類的。”韓二搖搖頭,有些嫌棄,“怎么把發髻束成這樣。”
秋香在旁有些臉紅,偷偷看了一眼我。
我剛要解釋,陸青笑笑,“這樣子倒也利索,本來就是去學騎馬,又不是比美。”
我點頭稱是,又覺得有些不對,這話聽著也不像表揚啊。罷了罷了,轉念我便釋然了,古人保守,中性風在這里不受歡迎也是正常。
見韓二和陸青從家丁手里接過兩匹白馬和我那匹墨色小馬,徑直向鎮西走去,我也連忙拉著秋香加快了步子跟上去。
陸青所說沒錯,鎮西外走了十來分鐘腳程,便是一大片很廣闊的草原,此時雖是秋意漸深,但地上的草只是泛黃,并未枯萎,遙遙望過去,一片清雅的黃綠色。
陸青把那匹墨色小馬交到韓二手中,便隨意席地而坐,放兩匹白馬在草原上自在啃草。
秋香對我叮囑一番后,也在旁尋地坐下,將隨身帶著的小包擱在一邊,對我遙遙發出鼓勵的眼神。
我在韓二的指導下,站在一塊石頭上,費力地爬上了小馬。
韓二在旁教導:半腳踩鐙;兩腿夾肚叫停;馬韁控制轉向……如此一番后,他一臉希冀地望著我,道:“你試試。”
我顫巍巍抖了抖馬韁,小馬自顧自低頭吃了草,根本不予理會。
韓二無奈,只得牽了馬脖子上的繩套,拉著那馬往前走,一邊走,一邊難得耐心地又講了許多。
我平衡感并不好,只坐在馬上就難穩身形,何況是騎馬了。聽著韓二說的倒是不難,但自己實踐怎么都不得要領。
也幸虧是我生辰,一向急脾氣的韓二并未發作,只是露出“你太笨了”的眼神,然后牽著馬讓我熟悉。
幾番之后,我漸漸穩住身形,琢磨出一點感覺來,韓二放開手,在一旁讓我慢慢駕馬前行。
誰料他放手沒多久,馬兒便不在順著我的意思直行,而自顧自地向左走著。
“你要引導它。”韓二叫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邊應著,一邊把右邊的韁繩往懷里拉,卻不是是否是拉得太急,那馬兒突得一甩頭,嚇了我一跳。
我受驚后身體后仰,為穩住身形,雙腳也不自主地用力,竟一只腳帶著馬鐙重重踹在了馬肚子上。
小馬雖然溫和,也禁不住疼痛,竟半仰上身人立,嘶鳴一聲后,撒開四蹄往前奔去。
我驚慌失措,頭腦一片空白,多虧在它半仰之前,猛地順勢前趴抱住了馬脖子,才沒有被甩下去。
馬兒似記恨一般,跑得狂野,只想把背上的累贅扔下來。我集中全部的精力,才能死死貼在馬背上不摔下去,即便聽見身后的驚呼,也完全顧不上回應。
不知馬兒跑了多遠,正值我體力難以支撐之際,突然耳邊傳來另一道馬蹄之聲,一匹白馬飛奔過我身邊,在前方一個急停,接著,又一匹白馬超過,也是急停于前,一左一右,攔住我座下小馬的去路,但也不十分靠近。
小馬被擋住前路,這才放緩了速度,待到那兩匹馬跟前,已經沒有了疾奔之勢,慢慢停下來。
“小妹,你沒事吧?”韓二焦灼地問道。
我這才分神抬眼看去,先前左側那人是陸青,后面右邊那人是韓二,應該是看我狀況不對,立刻上馬趕來。
不過短短一陣兒,我后背已然汗濕。陸青跳下馬來,一手拉住我的馬韁,一手輕撫小黑馬的馬腹。
我正伏在馬上不敢動彈,目光正對他的臉,他白玉般的額上也掛著幾滴汗,清凈的眸子如白空騰著墨云。
待他將小馬安撫下來,我才敢支起身子,道:“沒事。”
“怪我不好,太著急了。小妹你不會武藝,若是摔下來……”一向自負的韓二漸緩了焦灼之色,轉而很是自責,一對俊眉險些拉出個八字。
秋香也從遠處急匆匆向這里跑來,口中急切喊著:“小姐,沒事吧。”
突發此變,我不愿他們為我如此擔憂,但余驚尚在,只得強自笑笑,“沒事,真的沒事。”
待到秋香跑到近前,才看到她一張秀美的小臉竟如紙一般白。
“好在兩位少爺反應快。”秋香輕撫心口,驚魂未定道,“小姐,還是不要學了,你不比兩位少爺,要是摔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我安慰她道,見陸青伸手過來,便就著他手從馬上下來。可嘴里說著沒事,身體卻還在發抖,要不是陸青一臂扶著,差點就軟倒在地上。
“沒事了。”陸青輕聲道。
我強拉一個笑容開玩笑,“剛學騎馬的時候,是不是都這么丟人啊。”
“比這更丟人的都有,還有從馬上摔下來斷腿的。”韓二難得善解人意地想緩解我的窘迫,但這脫口而出的話,卻讓氣氛更冷了。
我緩了一會兒,心中悲嘆,果真是現代生活太舒適,不過想學個騎馬,開頭就露了慫。
“小姐,還是回去吧,要學騎馬,以后還有機會。”秋香在旁怯怯地說。
我猶疑著沒有答話。此時雖然還驚恐未定,但真回去了,這陰影在心,不知以后是否還能鼓起勇氣再來。
“小妹若是不介意,我帶著你學。”陸青突然開口。
我和秋香俱是一驚,韓二也略有詫異,道:“小妹剛受了驚嚇……”
“我帶著你,不會有事的。”陸青定定看著我,“若是小妹真心想學騎馬,今天回去了,恐怕再難學會。”
陸青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最難戰勝的就是恐懼本身。
我默了一刻,噓出一口氣,笑道:“陸青哥說的對,剛才是我擇師不佳,這回,你好好教我,我肯定能學會。”
韓二見我是真心緩過神來,也沒計較我的“埋汰”,只向陸青道:“你小心護著她,我知你待她當親小妹,才這么上心,不過女孩家學的慢,今日就是教不會也是正常。”說得好似剛才那個急迫地恨不得我聽完幾句話就能縱馬飛馳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兀自翻了個白眼過去,陸青輕點了點頭。
秋香見攔不住我們,只能替我擦擦發間的汗,輕聲叮囑道:“小姐,千萬當心,不要勉強自己。”
“放心。”陸青說罷,一個利索的翻身就騎上了墨色小馬,他腳不著馬鐙,只伸手過來,一臂就將我拉上馬去。
我依舊如同剛一般踩鐙坐著,陸青伸出手臂將我虛環,一邊握住馬韁策馬前行,一邊低聲講解:“騎馬要順勢而動,馬背起伏之時,身體也要隨之……”
明明是同一匹馬,在陸青的手里就變得如此乖巧;明明是同一個我,因為后背感覺到堅實的依靠,就變得輕松自如起來。
在陸青的講解和指引下,我的心越來越平靜,不知不覺間,居然能在小跑的馬背上穩穩坐著,還能調整馬兒奔跑的方向了。
“陸青哥,我是不是會騎了?”我驚喜道。
“若我不在馬上,你也能如此放松駕馭,那就算會騎了。”耳邊傳來一陣平和的氣息。
雖有些不甘承認,但若是陸青不在這馬上,我此刻的游刃有余恐怕要大打折扣。
“小妹不必介懷,往后多練幾次就好。我和且行從小習武,摔下來也會自保,所以騎馬時身心都更能放松一些。”
“看來,我應該先學習武,再學騎馬啊。”我嘆了一聲。
陸青在身后低低一笑,溫熱的氣息輕輕滑過我的脖頸,“小妹是要做女將軍嗎?”
“未嘗不可。”
我放出豪言,微微一仰臉,在馳騁的馬兒身上,感受著風從臉上拂過的適意。這種美好體驗,真真是在現代生活中從未有過的。
年少時,我曾暢想過這樣的生活,鮮衣怒馬,仗劍天涯,但終究明白這樣的暢快只在夢中,可望不可得,只能放下。
而如今,我究竟是在現實里做著夢,還是在夢里回憶著現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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