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有這么大方嗎?”趙靈筠起身,因激動而向前走了幾步,疑惑的問,“先生,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和青嵐君并沒有太深的交情啊?”
說完后,趙靈筠嘴緊抿著,不知為何,那雙布滿疑惑的眼睛,竟看得慕瑾瑜有些心虛。
她努力回想片刻才想起她是曾對趙靈筠如此說過。只不過當初的她,身份特殊,又剛入京都,自然是步步小心,生怕踏錯一步,以至于最后萬劫不復。
更何況在那時候,她并不知道趙璇和趙靈筠接近她的目的,所以面對她們二人的問題,自然是避重就輕。
而且她說的話也是事實,他們原本就沒什么交情。想當初她第一次在山莊見到商青嵐的時候,她也只認為商青嵐是商老先生為她安排的隱衛。
若是非要扯上關系的話,那頂多算是主仆關系吧。
丞相大人若是知道他在慕瑾瑜的心目中,就相當于冷刀在楚云宸心目中的位置,是該笑呢?還是該哭呢?
趙靈筠伸手在慕瑾瑜眼前搖了搖,說,“這個問題需要想很久嗎?”
慕瑾瑜輕咳一聲,避重就輕的說道,“我與他僅僅見過幾次面,交情并不是深得很。”
“這倒是奇了。”趙靈筠看著慕瑾瑜,“僅僅見過幾次面,他有必要一次又一次暗中相助?更何況,交情若不深厚,他舍得送你玉清茶?”
“這有什么稀奇的,我初識楚云宸的時候,也并無交情啊。可他就許了我一件事,凡是他楚家商鋪,對我皆無償。”慕瑾瑜端起杯盞,定定地瞧了趙靈筠兩眼,緩緩道,“許是我長得慈善,旁人愿和我相處。”
趙靈筠:“……”
你冷著一張冰塊臉,還敢說自己長得慈善?
慕瑾瑜將雙手擱在膝蓋上,上身微微前傾,微笑問道:“難不成是因為我長得美?看起來比較賞心悅目?”
趙靈筠:“……”
這美得賞心悅目一般不都是贊美女子的詞語嗎?用在先生的身上,怎么感覺怪怪的。
慕瑾瑜又笑了笑,目光似有似無地瞥了過去,示意趙靈筠看著她的手,“還是說因為我這雙手,會救人?或者會殺人?”
趙靈筠挑了挑眉,淡淡說道:“先生這雙手,雖可布針亦可執劍,可救人亦可殺人。可我覺得這些特點還入不了商青嵐的眼。”
輕言抿嘴而笑,不過因為矜持和教養,倒是沒插嘴。
慕瑾瑜臉上表情沒什么變化,“許是他自己不愛喝……”
趙靈筠翻翻白眼,“這可是玉清茶!誰……會不愛喝如此珍貴的茶。”
“我……我不喜歡喝。”輕言怯怯地伸出左手,“我是真喝不出這茶和其他茶有何不同之處,還沒小姐煲的湯好喝呢。”
趙靈筠轉過頭,看到輕言那雙清亮的眼睛里,仿佛沒有任何雜質,單純簡單,才讓他感受到她的誠實。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感覺輕言并無調侃的意思,趙靈筠才頗為不樂意地問道:“你家小姐是何方圣人,做出來的湯,滋味會比玉清茶還要好喝。”
輕言臉色頓時變了,低頭喝著茶。
趙靈筠又問道:“你是先生身邊的人,你說的小姐又是誰呢?”
輕言站了起來,臉居然紅得像涂了胭脂似的,一臉慌張,“我……我去給你們做些茶點。”
趙靈筠望著輕言提著衣裙走了出去。
“阿姐和我如此親密,卻還有我不曾知曉的事。更何況,我與先生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先生不信任靈筠也是人之常情的事。”
慕瑾瑜是個聰明人,她知道這是趙靈筠故意擠兌她,怪她曾對他有所隱瞞,想了想才開口說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很微妙,打小就相識的人未必就能懂得彼此是什么樣的人。見面不過數次也很有可能比相識多年的朋友更懂得彼此。”
“青嵐君將我視為他的朋友,這才把他所珍藏的茶送給我,這是他待友之道。輕言當我是她的主子,哪怕她沒有貴重的東西送給我,卻能在我渴的時候,愿分我一半水,這便是她對我的情誼。玉清茶和水兩者相比較,前者價值更高一點。可若是將兩者背后的情誼相比較的話,卻是同樣讓人感動。”
“金錢固然重要,可情義無價。玉清茶再好,也并非所有人都愛喝。”
趙靈筠似懂非懂地看著慕瑾瑜,問道,“那商青嵐送先生玉清茶是為何意?”
慕瑾瑜神色依舊清冷,仿佛沒有看到趙靈筠那纏繞在一起的手指頭,意味深長地答道,“靈筠,玉清茶是非常稀有的珍品,他人贈我如此貴重之物,我確實該去想明白,對方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趙靈筠嗯了一聲,剛要說話,慕瑾瑜又說道:“可因為對方是商青嵐,所以我不用費盡心思地去想他的目的。并非是因為我了解他,而是因為我相信他。”
趙靈筠愣了愣,既然不了解,又為何選擇相信他?
慕瑾瑜說道:“他的劍道,入得是情。烏金相思劍,寸寸斷腸。他的劍品,入得是義,舍身取義,是為大義。”
這時,趙靈筠笑出了聲,“先生曾在王府和蕭閣老下棋,因為棋道過于凌厲,被蕭閣老質疑。先生可還記得楚云宸當時說了些什么嗎?”
蕭閣老質疑慕瑾瑜的棋品,楚云宸則是借用前大理寺卿吳用,來暗諷蕭閣老棋品即人品的說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而趙靈筠此刻借用楚云宸的說法,來提醒慕瑾瑜,劍道是不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如何。
“劍道看人品并不準,我以劍道高低來分析商青嵐,也只是做個參考。其實無需從劍道入手,只需單方面地看看他這個人就足夠了。他是大華天朝的丞相大人,他推出的新政,絕非是尋常人能夠想到的。能夠提出“開荒田,免賦稅”的官,必然是真心為天下百姓的好官。”
“若連他這樣的好官,都要心存疑慮,那么,這天下還有什么樣的人可信?”慕瑾瑜說道。
趙靈筠也有點后悔,意識到他這樣的行為,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眼前這位先生和以前他接觸過的授課先生不一樣。
以前教他的先生,從來都只告訴他,圣人曾說過……圣人曾做過……卻從未說我做過……我說過。
而她眼神清澈坦蕩,還透著包容一切的大度。
她越是如此坦蕩,無愧于天地,趙靈筠越覺得自己的格局太小了,小到對誰都不曾真心信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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