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仙得不到花三的回答,偏頭去看,花三呼吸平穩,已經入睡了。
徐仙想自徐厚離莊之后,花三夜里總是睡得不安穩,今日睡得這樣早,怕是明日就想動身出莊,便不敢吵她。
心里惦念著地磚下這幾年攢下的銀兩錢財,想著這些身外之物又占地方又重,全帶上是不可能的,可是若叫她不全帶走,心里頭又不舍。
思來想去的,也不敢輾轉反側驚醒花三,煩惱了半日,悄悄起身,撬開那塊地磚,清點了底下坑里的錢財,摸了好幾摸,決意還是偷偷托人轉成銀票。
打定了主意,便將地磚蓋回去,要回床上去睡覺,站起身來的時候,卻發現門上格心投著一個人的影子。
自花黍離五月初二與花三求救,險些在夜里暗中遭目力不好的花三一刀劈死之后,他們這處陶陶居得了花黍離的允,入夜可以點燈,燈在院中,不擾花三夜眠,若是有人來,院里的光也能隱約照亮房里,叫花三能看得到。
徐仙此時看到格心上投出的人影,便是從院里的光照出來的。山風隱隱,帶得外頭的燈火跳動,將那影子拉得也是一時長一時短,躍動不止。
徐仙大駭,但也不敢出聲,捂了口鼻,要去叫床上的花三,卻見花三不知何時早已經坐起了身,蹙眉正看著那門格心上的人影,看徐仙驚慌,微微一笑,一指比在唇上,沖徐仙無聲“噓”了一聲,一手拉了斷風,走到徐仙身前來。
看那人影纖細,頭發在腦后抓成一個髻,該是一個女子。落在門上的是側顏,臉小鼻高,睫毛卷長,倒是有幾分熟悉。
花三與徐仙皆不出聲,只看門外人要如何。
那人影起先是不動,似是側耳凝聽房里的動靜。
過了片刻,才出聲,喚了一聲:“三主?”
徐仙聽這聲大驚,抓緊了花三手臂,不禁要喊叫出聲,遭花三一手捂了嘴,徐仙抓著花三捂著嘴的那只手,盡了全力才勉強將自己鎮定下來。
只見花三冷靜如常,問門外那人:“歌淺,什么事?”
門外那人,出的正是歌淺的聲音,歌淺在她這院中待過一段時日,人死了也不過才一個月,因此花三與徐仙皆還記得。
歌淺道:“三主,四主有請。”
花三也沒有要去開門的打算,看歌淺落在門上的影子,是實的,似是活的,想到徐厚曾說過歌淺是遭人一刀砍下了頭,又遭人挖了心的,莊里人也通過腰間掛著的名牌確定了是歌淺。
若門外這個是活的歌淺,那那日死在相山腳下掛著歌淺名牌的姑娘又是誰?
又思想起當夜來似要吃她的瞳怪,也是能仿人音。但看門外那個,分明跟那日強壯男子樣的瞳怪不一樣。
便問門外那個,道:“你是真的歌淺么?”
那歌淺便在門外一笑,道:“三主子真是說笑了,奴婢不是歌淺還能是哪個?”
徐仙聽這話,抓著花三手臂的手又是一用力。
花三笑著安撫拍一拍徐仙,又問道:“六月初一,相山之下有一具被挖了心的無頭尸,穿著你的衣服,腰上掛著的名牌是我院里的,上頭是你的名字。你家里人雖從未去認尸,但莊里熟悉你的莊奴去辨認過,說是你無疑了。你現下在這里,說你是歌淺,你要如何證明?”
歌淺似是被花三這話鬧笑了,道:“奴婢是不是歌淺,三主開了門看看不就知道了?”
花三歪頭看著門上落的影子,放開了徐仙,想自己能用斷風殺鬼,若門外的歌淺是個活人,她那點拳腳功夫也贏不過花三,若門外的歌淺是個已經成了怨鬼的,她一刀殺了也沒什么大不了。
便往前走了兩步,卻遭徐仙用力扯著拉了回去。
徐仙著急著輕聲道:“歌淺不是已經死了么?門外那個怎么可能是個活人?!這初一無月,怕是個冤死鬼要來尋仇的!”
花三笑道:“就算是個冤死鬼,也不是我殺的她,也不是我砍的她的頭挖的她的心,她來找我做什么?”
徐仙道:“姑娘,您可長點兒心吧!莊子里的人都說是你教唆的她殺人,當日里若沒有你那幾句話激她,她何至于將她父母都殺了,還都砍下了頭。莊里人都說她死時遭砍頭,就是遭她父母親成的厲鬼做的。”
花三低頭看徐仙一眼,問道:“怎的你也覺得是我教唆她殺的人么?”
徐仙滿臉失言的懊喪與焦急,還未說話,房中突然一暗。
外頭的燈火似是被突起的山風所滅,一時院外房中都是伸手不見五指。
門上的影子被暗黑一蓋,也瞧不見了。門外頭沒有一絲聲音,只有突然狂起的山風嗚嗚的。
往日里若是狂風大作,老鴉必叫嚷一番,似是與山風對罵的,今日卻安靜得很,或者是不知到何處去逍遙了。
這才七月,雖說蘇地氣象詭異,但七月的五山之內有寒涼大風,能將戶外的燈火吹熄,卻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花三摸到門邊,趴在門板上,只覺得門板冰冷凍人,如同寒冬臘月時分的木材。嘬了一指,點破格心上的紙往外看,看了半晌,只恨自己沒有大公子或江離洲那樣能暗中視物的好眼力,無法從黑暗里頭看出些什么,有些沮喪。
正那時,她看的那處小洞似有人也同時在向里看,如同有人用力一睜眼,一只紫色發光眼瞳開在花三看的那處,將花三駭得往后退了半步,一手抬了斷風往前用力一捅。
利刀穿門而過,花三卻沒有刀進人體的手感,斷風之上那只紫色眼瞳還發著光懸在那紙洞上,另一頭有一只紅色發光的點,位置如人兩眼相對應,一紫一紅兩只眼瞳眨巴眨巴著,仔細看的話瞳仁之中還有兩個小人樣的黑點,在里頭撕纏扭打。
花三抽回斷風,往紫瞳的地方用力一捅。
紫紅雙瞳瞬間一熄,如人閉眼。
眼前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
花三只知斷風穿破了格心的木格與紙,也知并無捅中其他事物。
門外突然有女子笑,聲如銀鈴,還是那歌淺的聲音,邊笑邊說著:“三主,四主有請。三主,四主有請。”
花三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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