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仙摸著黑在房中尋火折子點燈。
花三聽得她手忙腳亂的翻找聲,還撞到了什么東西,低低痛呼了兩聲,又驚喜叫了一聲。
花三便知是徐仙找到了火折子,下一刻眼前便有了光亮。
徐仙舉著燈到了她身旁,花三借著那光將門一拉,另一手提著斷風往外一掃。
空無一物。
再往外看去,房門外并無人,只有院中有個球在打著旋的狂風落葉里頭滾來滾去,也不隨風旋里的落葉一個方向,風往東它偏往西,風往西了它又要往東,滾著滾著突然球上解下一團長長黑發來,跟在球后頭招搖著在地上滾動,在院里的九頭屋脊獸之間穿來穿去。
花三與徐仙只見得長發一解,原本被黑發纏繞覆蓋的球露出了另一半光滑如人的面龐,隱約知道那似活著滾動的球是個人頭,但看不太清晰。
徐仙取了門邊掛著的燈籠點上,花三一把奪過了那燈籠,幾個大步走進院中。
一進院中,風突然一停,原本被帶起直旋的落葉塵土霎時往地上一落,一切歸于平靜。
花三見屋脊獸之間露出一截長長黑發,提著燈籠拎著斷風走過去,那黑發卻往前一縮,是挪到了另一頭的獬豸與斗牛之間。
花三叫人搬回這九頭屋脊獸的時候,帶回的人不知如何擺放,先前是隨意列成一排擺在墻邊的。后頭是花錦郎院里有個會占卜的,聽說了屋脊獸的事情,特意來她院中看過,卜了半日,也說不清是吉還是兇,又從外頭請了個更厲害的會算會請的,卜出了大吉,只是不宜這般排成一排,方位也不對,須得大移動,擺一個陣,以保宅子護平安。
那時花三在外辦事,花錦郎院里那位還特意差人來尋她問她,院中屋脊獸可方便挪動,擺一個大吉的方陣?
花三那時候也覺得沒有什么,她這院房間雖小,院子卻是大得很的,擺九十頭半人高大的屋脊獸也沒什么問題。
但花三至今還懷疑那會算會請的說的于她大吉的方陣,其實是于她大兇的方陣,不然怎的屋脊獸陣擺好了,她回莊第一件事便是遭花錦郎劃一刀?不然又怎的她現在在屋脊獸陣里頭追著那人頭跑,卻連那人頭的長發都抓不到?
屋脊獸就應該擺在屋脊上,在院里頭擺一個陣可還能叫屋脊獸么?!像什么話?!
花三惱怒之下躍上天馬頭頂,只覺得腳下有個軟綿肉感,竟不似強硬青銅。然而眼前地上剛巧掠過那人頭,便也來不及細想,在幾頭屋脊獸上跳過去,恰好在海馬與行十之間用斷風將那人頭一截,斬了人頭的長發。
似乎是斬斷黑發也叫那人頭吃痛,痛叫了一聲,人頭一轉,將臉面向花三這處,齜牙咧嘴,哀聲叫道:“三主!三主哎!”
花三原先就猜測那人頭大概是歌淺的頭,現下見著歌淺那張臉,仍舊如同活時一樣,心里也不驚慌也不駭然。蹲在屋脊獸頭頂,用斷風撥弄歌淺那顆頭。
歌淺那顆頭被斷風刀鋒與刀尖撥弄,痛得是失聲尖叫,哭著哀求她道:“三主!三主哎!三主放過歌淺吧!放過歌淺吧!”
花三用燈籠去照那張臉,臉上雙目如活著時候一樣有神,雙瞳卻是烏黑的,并不是方才那一紅一紫會發亮的雙瞳。站在屋脊獸之上仔細查看了院里各處,也不見有別的人和東西在。
徐仙在房門那邊,不敢輕易過來,遠遠喊了她一聲,問道:“姑娘,如何?是個什么東西?”
花三也沒看徐仙那邊,蹲在屋脊獸上頭又撥弄了歌淺的頭半天,翻看她頸口斷處,邊與徐仙道:“是歌淺的頭,沒什么事,你先別過來。”
話音才落,就見院中有光亮起,偏頭去看光亮來處,是徐仙踮著腳將院中的燈點了,正又跑到另一角去點那處的燈。
花三任著她將院里四角的燈都點了,院中大亮,不必手中燈籠也能看得清歌淺的頭。
徐仙點了燈,又跑到她一旁,接過了她手上的燈籠,也費勁爬到一旁的屋脊獸上雙腿叉開坐著,看著低低嚶嚶哭泣的歌淺的頭,從胖胖的腰間抽了一柄軟劍,打直了,用劍尖去捅了一捅歌淺的頭心,將歌淺的頭又捅得低低哀叫起來。
徐仙問道:“欸,你不是死了嗎?你現在這樣是死了還是活著?”
歌淺那顆頭哭著道:“歌淺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歌淺睜開眼睛,便只剩這一顆頭了。”
花三道:“你方才在我門外可是離地高的。”
歌淺的頭哭道:“方才有人舉著歌淺……的頭,叫歌淺那樣說的。歌淺若是不說,他就要將歌淺的頭碎了。”
花三問道:“你可知道那個人是誰?可看清他的臉了?”
歌淺的頭道:“他用一只木棍叉著歌淺的頭,歌淺的頭動不了,轉不過去看他的臉。他將歌淺的頭舉著,蹲在歌淺下頭,歌淺也看不到。”
說著委委屈屈地抽搭了兩下,又道:“剛才三主那一刀,恰好將叉著歌淺頭的木棍砍斷了,歌淺的頭掉到了風眼里頭,頭發又裹住了叫歌淺看不清,才……”
花三想起方才手感,木棍與格心皆是木,難怪她并無感到分別。又用斷風將歌淺的頭翻倒了,果然頸里是有根斷了的三指粗的木棍的。
想那歌淺被打得滾了出去,頭發裹了頭蒙了臉,估計也是看不清那瞳怪的去處,方才在風里逆風不過是無手能將蒙臉的頭發撥開,想借風里撥長發罷了。
一時覺得這顆人頭于她無用了,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處置,看看人頭又看看用長劍撥弄人頭的徐仙,問徐仙道:“你這把劍哪兒來的?”
徐仙答:“公子哥哥給的,說是必要時候,能給姑娘助力。”
噢……徐仙那點三腳貓功夫,泡個茶可以,助力她?
心里荒唐笑一陣,又問那歌淺的頭:“六月初一時候,你是遭誰殺死的?”
歌淺抽抽搭搭道:“歌淺也不知。”
花三想到徐厚說,六月初一夜里有花四院里的人叫歌淺過去,便問歌淺:“初一那夜,是四主院里的人來叫你過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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