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不會過她這院,夜里巡邏的莊仆也不會路過她這院,。
她不愛五莊其他人夜里靠近她這院,因此這些都是花黍離特意交待過的。
以往她都是感激花黍離這份體貼,今日卻覺得這體貼也沒什么體貼的,她現下只想有個人發現她這院中的狼藉,有個人能來將她和徐仙攙到床上去,好好睡上一覺。
但大概是奢望了。
花三打起精神,也不管那個斷風了,想著明日白日再來處置,勉強站起身到徐仙那處,途中往屋脊獸那處看了一眼,看見被青銅獸擋了一半的喜蓮直直伸出來的雙腿,應該是無大礙。
花三走到徐仙身邊,雙腿無力支撐,也不管地上又是泥沙又是忘川河水的殘漬,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推了一推徐仙,叫了徐仙幾聲。
徐仙面色已恢復紅潤,看著只是呼呼大睡,對花三推搡叫喚這幾下只是略皺了皺眉。
花三去聽徐仙鼻息,略微有鼾聲,確實是熟睡模樣。
花三笑著打一下她,道:“你倒像只豬!這樣也能睡著了?!”
說罷覺得疲乏得緊,挪動幾下身子也躺下,枕在徐仙柔軟的肚子上,想徐仙胖也有胖的好處,此刻這么一枕又暖和又舒服。
沒了護陣,山風得已重新穿過這院中,外頭的熱浪又一層層落回來,叫山風一吹,熱度降了幾分,將地上忘川河的水漬一熱一吹地蒸干了。
花三想,這已經是七月初一,雖有風過,但尚算炎熱,在這院中地為席天為蓋地睡上一晚也沒有什么不可,等歇息好了,又或是徐仙或喜蓮睡醒了,再想別的事情,若然她也輕易搬不動兩個人。
想罷朝半空抬了抬手,老鴉便很快來了,落在她肚上。
花三枕在徐仙肚上的頭跟著徐仙的呼吸起伏,身子疲乏,慢慢也有了睡意,摸了摸自己肚皮上老鴉的腦袋,打了個哈欠,交待道:“你守著,我睡一會兒,若是有事你叫起來,我不醒你就啄我。”
花三對自己睡著就不愿意醒這一事向來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也不知道老鴉聽沒聽懂,總歸是啞聲叫了一下,連帶鴉群也跟著啞聲叫了一下,自己蹦跳著往屋脊獸上頭去,落在天馬頭上,垂著鴉腦袋看著喜蓮那處。
花三叫了一聲道:“莫吃她,留著有用。”
老鴉回頭看她一眼,展開一翅以喙理了理羽毛。
花三眼前是漆黑的夜,山間的蟬鳴又傳入了耳中,“知了知了”地竟然有些凄切。
花三在心底哼笑一聲,想這些小小昆蟲,不過能活短短幾十日,入了秋便死了,連冬日都沒見過,能知了什么呢?
又想到方才喜蓮說院里頭有花四,說花四已經死了,與她說先不必過去,免得人說是她害了她。
可是方才將閬中就在這院中,若是花四游魂真在此處,將閬中這樣的修道高人難道感應不到么?
又想到花四死了,與她而言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她雖然心里悲切難過于花四的死,但日后不需要叫蘇渙割肉取血給花四續命了,這一算是一樁好事。畢竟花四的病一日拖著一日,就算用了蘇渙的長生肉也不見好。
花三想到此頓了一頓,又想起花四說過長生肉是給了李長安用的,自己大概是沒有用長生肉。便嘆息道,難道她自去年秋冬身子好轉了一些之后,眼看痊愈有望了,又日漸萎靡下來。
想了一陣蘇渙,想了從五莊去往法華寺的路,她可順路去看一看之洲島的進展,先與大公子將此后的事情交托好了,九華山的人也多,要如何分幾批走,所得的奇珍異寶陪葬物要如何暗里銷售。
跳躍著,花三又想到了法華寺外的一大片竹林,現在這個時候,竹正翠綠,長得又快,風一動搖,竹子就要發出“吱吱呀呀”承受不住風里的折斷聲響。若是叫蘇渙穿一身白衣站在當中,一定是不可多見的一副好景色。
花三想起蘇渙總是愛穿法華寺的舊僧衣,想著等九華山的人安置妥當了之后,她還要去法華寺將蘇渙帶出來,往后與他們在一處。
做什么和尚?入什么佛門?法華寺的那個且我主持已經幾次拒絕蘇渙剃度出家了,也不知蘇渙還在堅持著什么。
出家是有什么好玩兒的?誠心向佛就好,何苦妄執?
等她帶了蘇渙出來,跟大公子去一趟砦北,當年未了結的事情了結了,然后幾人一塊,跟九華山的人一起過日子去。
也許還能帶上喜蓮和歌淺。
噢,歌淺的頭還未縫回去!她方才應該叫老鴉先去找歌淺的身子,這樣等醒了就能看看歌淺說的是不是真,將頭縫回去就能活了。
花三覺得四肢沉重,思緒越發遲鈍起來。
是困頓至極了。
沉睡之前,想的仍是歌淺的事,想方才攝魂陣破了,徐仙也倒了地,可是她方才過來躺下之前,似乎沒在徐仙手上看到被裝在布袋里的歌淺的頭。
實則自己困得很了,也記不太清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是有還是沒有,再想睜眼去看去確認,卻是一下子就沉沉睡去了。
睡不多時,突然聽見老鴉領著鴉群叫喚,花三艱難從熟睡之中略清醒些,還未及睜開眼睛,一雙干枯的手先掐上她的脖頸,緊緊掐著,叫她一時喘不上氣。
大驚之中睜開雙眼,就只見得院里應足夠燃燒一整夜的火光不知何時滅了,眼前只有兩盞小燈,一紅在左,一紫在右,在一片漆黑之中一明一滅地閃著光亮,光亮之中還分別有兩個小人在里頭撕纏扭打,沒兩下便齊齊望向她這處,并齊齊奔向光壁,雙手成拳捶打著光壁,想要破壁而出一樣,激動得很。
花三喘不過氣,窒著自己,兩只手去扒那兩只干枯的手,卻沒在自己頸上摸到東西,自己的頸仍舊是自己的頸,沒人掐著她。但頸上傳來的痛覺,與肺里被壓榨了最后一點空氣的爆炸感卻是真真實實的。
花三看著那一紅一紫兩盞小燈更近了一些,鼻間縈繞的都是腥臭氣息,這腥臭有些熟悉,這紅紫的燈也有些熟悉。
等到花三耳邊傳來自己的聲音,“若是我的心能叫你好了,挖出來給你吃了也是可以的。”
腦中一炸,想到花四來探她那日,她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是瞳怪!是李長安!是李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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