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從昏睡中迷迷蒙蒙醒來，先被房里頭的光晃了一陣眼，慢慢更清醒些了，發覺自己仍舊是昨夜傷了自己的那個趴著的姿勢，大概是看她又吐血又昏睡的，也沒人敢輕易搬動她。

手上似是被東西重重壓著，手指輕微一動，隨即被人更緊拽住，往自己手上看去，有另一只大手覆在上頭，手指修長如玉，指節分明，掌心干燥得很，又有些涼。

順著那手往那人身上看去，花三嚇得一愣。

是蘇木易，趴在她床尾睡著了，伸長了手捉著她的手，臉側向她這頭，均勻呼吸，一雙好看的眼睫微微顫著。

房中沒有其他人了，花三巡視了一圈，盡量不驚動蘇木易地要掙扎起身，稍稍一動，胸口就劇烈疼上一次，隱忍堅持著半起了身，將手悄悄慢慢從蘇木易手里頭抽出來了，才將腳垂到床邊，還沒落地站起，趴在她床尾睡的那個就起來了，揉一揉眼，似有些抱怨，又似有些好笑，道：“你昨夜里說了一整夜的胡話。”

花三心里一滯，胸口又痛起來，她知道自己有時候睡的迷糊了，是很容易在夢里頭說一些話的。受了傷又尤其弱的時候，會哭喊大公子來救她。

不知她昨晚說了什么？可泄露了什么？

便小心翼翼問蘇木易：“我說了什么？”

蘇木易垂眼，想了一陣，突然一笑，抬眼笑看她道：“也沒什么，不過一些胡話罷了。”

花三不太信，看他那好笑得很的樣子，分明是聽清了她說了什么的，蹙了眉堅持再問：“我說了什么？”

蘇木易仍舊是笑，像看一個討糖吃的孩子，道：“像是叫你的妹子花四，不要再走了。”

花三一愣，低低重復：“不要再走了……”

她叫花四不要再走了？

花四要走去哪兒？

她為何要叫花四不要再走了？

花三迷迷蒙蒙的，想起七月初一被李長安挖了心之后，那個不像真是又像是真實的夢，花四提著一她院里的一盞燈籠，帶著懵懵懂懂無感無知的她一直走。

還有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塞了一塊石頭到她心口……

花三覺得眉心很疼，當夜里的事情半點細想不起來，只知道自己隔了一日才叫莊仆在相山半山腰找到，滿身是血躺在此前被閆達擄走扔下的那處落葉坑里。

找到的人以為她死了，抬她回莊的時候也是這么跟在別處搜尋聽聞消息趕回的花錦郎這么說的，據說花錦郎勃然大怒，踹了說她死了的那位莊仆兩腳，又上前重重一拳砸在她心口上，倒叫她經了這么一砸，咳出一口鮮血，睜了眼，叫了一聲“言葚”，隨即又昏死過去，但好在是終于有了呼吸起伏。

那時在場人看的一驚一愣的，趕緊叫了苗老藥。因花黍離不在莊內，花三的事情花錦郎做不了主，苗老藥就無顧忌給花三用了湘藥湘蠱，經了六七日，花三才又更清醒了些。

醒來之后，問苗老藥道：“我這心可是能跳動的？”

苗老藥看左右無人，才謹慎答道：“阿桑，你現在無脈無心跳，我也看不出你是活人還是死人。”只能盡力將她當活人醫治，倒也還好，除了無脈搏無心跳，她仍與活人無異，藥湯針灸對她都有用。

花三沉吟著應了一聲，將當夜里發生的事情及后頭似是夢又不像是夢的與苗老藥說了。

苗老藥也是束手無策樣，與花三道：“阿桑，你本就與肉體凡胎的俗人不同，你這一遭，我也不知你是福是禍。你既會痛，就該是個活人，但你現下……卻是沒有心……”

花三有些無奈，道：“能說能動便好，是不是活人，我這十多年不是也這般過來了么？”

苗老藥一嘆，道：“他們找到你叫我來救的時候，你心口的肉已經被縫回去了，只剩李長安五指的洞，我猜測是你帶了絲蟲，絲蟲感應，進了你的傷口處縫補……”

花三打斷道：“倒不是絲蟲自己進去的。”是那個男人放進去的……應該是吧？如果那不是夢的話……

苗老藥道：“總之是絲蟲將你那塊皮肉都修補好了，我看不得里頭，我也不知里頭是空了如何。或者如你所說，是有人又放了一塊石頭到你心里去，但我見不得，我也不知里頭是不是真的有塊石頭。”

花三想了想，問道：“若是用你的長銀針扎呢？”

苗老藥道：“我已經試過了，長針扎心，沒有硬物在其中。”

花三默然半晌，才道：“算了，我既還算活著，就不必煩惱是不是還有心。”

苗老藥擔憂道：“我憂心你無心，活不了多久時日。”

花三怔了半刻，卻也沒什么辦法，只說：“能活一日是一日吧。徐厚可回來了？”

苗老藥道：“三日前已到了，但九華山那頭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交待我看好你，先去九華山了。”

九華山是還有一些留守的人的，徐厚敢拋下她先去九華山，必是大事了，問苗老藥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苗老藥只答：“他也沒說，大概是怕我走漏風聲。”

花三又問花四。

苗老藥道：“莊仆把你帶回莊里來那日，她聽聞消息也來了，但被你一身血嚇得暈了，我早前來的時候聽她院里新請的大夫說，她這幾日身子好了些，看著是要痊愈了。”

花三想到花四也是起死回生的，與苗老藥說了蘇渙說的那一件及她給花四牽魂回身的事情，并說了她其實現在也不知李長安的心是不是真在花四心里頭躺著。

苗老藥道：“此前我在湘地，倒是真聽過以心換心的例子。但聽你這說法，換心已是一兩年前的事了，這兩年我也曾診過花四，花四那心確是先天的病心，無藥可救治的。李長安若真將心換給了她，絕非是這個樣子。”

花三想著事，遭人輕推了一把肩，抬頭一看，是蘇木易。

蘇木易道：“你且先躺下，昨夜蘇奴手下沒個輕重，隨行的御醫已經給你看過了……”

花三大驚一聲：“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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