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奴垂目想一想，道：“貿貿然再叫人去查，或是叫御三家上報實際私兵數量，似乎都會打草驚蛇……”

蘇奴沉吟半日，大概實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面上有些羞愧，跪下與花三行了大禮，誠懇道：“愿聽二姑娘教誨。”

花三心里有些發虛，她實際也沒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對著蘇奴那大禮，撓了一撓臉，心里想著若是大公子在就好了，若是大公子在，這點事情必定難不倒他的。又撓了一撓臉，想了一想，誠實道：“我暫時也沒有什么好法子。不如這樣，你先回去稟告蘇尊，由蘇尊決意要不要除御三家。”

蘇奴面上有難色，道：“尊主目前身體……恐怕……”又雙目放光，與花三道，“不如我與念莊主講一講，待事情處理妥當了，我再與尊主稟告一聲。”

花三霎時冷臉，冷聲呵斥道：“蘇奴！你以為當今的蘇尊是哪一位？！是蘇木易？還是念故水？！你決意這樣聯合一個外姓人來架空他么？！”

蘇奴大驚，恐慌再跪，口中道：“豈敢，豈敢……”

花三冷笑道：“你不敢？你不敢的話，為何不愿讓蘇木易知曉御三家的野心，他是當今的尊主，是掌管蘇地的人，這塊裂崩地上的百姓全都要仰仗他，他就算是死，也是要為了蘇地百姓死，不是為了一個死了多年的女子！尊主既然是他，他就要行一個尊主要行的事！若然如何對得起這么多為了保他的尊位犧牲的烈士？！”

蘇奴在地，瑟瑟發抖，不敢多言。

花三只覺得可恨可氣，心里的石頭重重跳兩下，打在她胸腔壁上，叫她覺得疼得緊。但那是一塊石頭，若沒有這塊石頭她也活不下去（若是如今這樣的活也叫活的話），她這幾個月雖然常常被這塊石頭硌得發疼發緊，她又能有什么辦法？

就好像如今的尊主是蘇木易，而她也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他護他，蘇木易就是蘇木易，她又能有什么辦法？

花三此時，有些想念湘水邊的日子，門前是川流不息的湘水，門后有肥沃土壤的高山，一日里頭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干足一整日的農活，鋤草耕田，喂雞做飯，端的是愜意自足。

而那樣的日子，后頭也是為了蘇木易，她親手毀了。

花三聽得蘇奴講道：“念水山莊的念故水，是個忠心尊主的人……”

花三便冷笑了一聲打斷，問蘇奴知不知道這兩年江湖里頭新起的幫派，全是一群穿白衣的女子，用的劍上頭鑲有一枚青玉的事情。

蘇奴道：“自然是聽過的，五莊花主親入朝堂面稟蘇尊，道這群女殺手用的是榮家的劍法，恐怕是榮……瑟笙……未死……”

花三略有些疲憊，叫蘇奴起身坐好，道：“我不知花黍離此前是如何與蘇木易說，我自己見得的，那些女子用的劍，白銀做劍鞘，劍柄上鑲嵌的是蘇北的青玉。”

蘇奴面色一凜，默不作聲。

花三雙手搓了一搓臉，道：“她們用的是榮家劍法沒錯，只是榮瑟笙確實已經死了，榮家已無人了，誰能傳這榮家劍法給她們呢？”說罷問蘇奴，“你可知道念水山莊，有一座藏書閣，藏了天下所有奇書？”

蘇奴點頭，有些頓悟，囁嚅道：“二姑娘的意思是……”

花三垂目，疲憊道：“當年內叛之時，朝堂宮殿被大破，此后榮將府、城外行宮，在朝堂軍之后都遭了洗劫，朝堂和榮將府及行宮中的許多珍藏典籍不翼而飛，有些流落到民間，有些就不知何處去了。我有了些小錢之后，陸續收回了一些，也都送回到朝堂去了。”

蘇奴驚道：“我聽聞有善心人匿名捐書，竟是二姑娘？！”

花三羞赧撓一撓臉，不覺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說道：“大多是無意碰上的，百姓不知這些史記典籍的貴重，有些是賤價買的，有些是高價得的，收了在我手上也沒個用處，搬回五莊里頭只會叫花黍離他們起疑，便托人送回朝堂里頭去了。”

蘇奴頓覺花三大義，也不及夸贊，又聽花三皺著眉說回榮家劍的事情。

花三道：“榮家的劍法，雖不外傳，但須得有個記載，以防萬一香火不繼的時候。這唯一記載了榮家劍法的一冊，不在榮將府，在蘇城外的行宮里頭。內叛之后，西南御三家的援軍遭榮家軍的攔截，又因路途遙遠，并不是最早進蘇城的那一支。最早破了榮家軍攔截，進蘇城協助蘇木易重整蘇城的，是念水山莊的念昔水。”

念姓也得蘇姓的允，可擁部曲，但念家從不招部曲，蘇北一帶的朝堂軍也不屬念家管轄，念家當時以重金從民間招了數千壯士，與蘇北朝堂軍一起，在榮嗣自刎之后，破了軍心潰散的榮家軍的攔阻，先行馳援蘇城。

花三道：“行宮大火，火未及行宮的書樓，有人見念昔水從行宮之中搬走許多書籍簡冊，其中有好幾個印有榮家軍符的木匣，被一并運走了。我后來問過許多當時得見的人，每一個人說得清念昔水是把這些書冊運送到了何處去，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將書冊運到朝堂加以保管，因里頭都是些朝堂之中沒存有的史記、兵書及奇異典籍等，但最后有沒有運到朝堂里頭，竟然也無人知曉。”

十余年來，蘇木易致力于修繕在戰**之中流失或損壞的傳世的典籍秘史，念故水陪在蘇木易身側之后，便主動請纓攬下了這件事情。

花三捏了一捏自己的眉間，覺得眉心跳得厲害，她確實已經有些疲憊了，這一路奔波至自鳴城，路上本就遇到怪奇事，到了舊傷又裂，這幾日昏昏沉沉的，歇得好了一些了，昨夜又遭了蘇奴這一樁。她現在覺得新傷舊傷內傷外傷疊加起來，又沒苗老藥的醫治，估計也沒幾天好活頭了。

花三挪著靠到了墻邊，脊背一靠冰冷的墻，覺得人略略精神了一些，與蘇奴道：“我去過朝堂修繕典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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