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玉榮惠被我修理了一頓,但我心中清楚,放蛇這件事情,似乎真她沒什么干系。
不過得了個小恩寵,已經在這北燕后宮中樹敵不少,人人都想置我于死地。
想著沒個頭緒,我索性抄起佛經靜靜心。
“唔,許久不見你的字,越發有李太傅的勁骨。”
正抄寫地專注間,忽然耳邊傳來句點評。
我驀地昂起頭,卻見慕容曜笑盈盈地站在我身邊。
“皇上什么時候到的?怎么沒人跟我通報一聲。”
“剛到。聽喚雪說你閣中在抄經,我便讓他們候在外面,免得擾了你的誠心。”
見我穿的單薄,慕容曜并坐在我身邊,將我懷抱住。
“幫我也寫幾個字,好掛在我昭徳殿日日品賞。”
我心中一陣啞然,微笑道。
“皇上是尋我開心?我這字雖還周正,但難登大雅之堂。”
慕容曜抵在我肩頭:“你以前可不是這么謙遜的人。想當初在大歷鑒詩會上,十四歲的你以四行打油詩力壓百家名士,那當仁不讓的氣勢可謂是驚艷全場,令天下多少才子傾心折服。”
“那都是年少妄為的輕狂事。皇上沒聽過人外有人嗎?”
少年不知歲月愁,那樣無憂自在的日子雖值得緬懷,但終究是回不去了。
可興致大好的慕容曜,卻在我耳根間不依不饒。
“就四個字,你也舍不得允我?”
如今我處于被動,芳姑那套欲拒還迎的道道,我一時間還真沒想出個好計策,堵住這北燕天子的金口。
猶豫了半響,我問到。
“皇上想讓我題哪四個字?”
“得汝辛悲。”
倏地,我渾身一僵,顯出了不自然。
而慕容曜對我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將懷中的我收緊了些,頭窩在我頸邊。
“淳元,這四個字就先放在你這,等你什么時候能下筆,我再來取。”
取字,還是取心?
我作難了。
“好了,別愁眉不展的。我肚子老餓了,叫人傳早膳吧。”
很明顯,慕容曜是在給我臺階下,我點點頭,命喚雪吩咐膳房傳膳。
小半盞茶時間閑談,五道清淡小菜便上了桌,而坐上慕容曜只是掃了眼,不見動筷,反而神情變得郁郁沉沉。
隨身侍奉的劉德祿是何等精明之人,過了眼,便抓住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喚雪姑娘,老奴多嘴一問,平日淳美人這膳食都這么清淡樸素?”
“回劉公公,日日都是如此。”
喚雪中規中矩地回應到,悄悄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佯裝不知,伸手去為慕容曜添粥。
可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清淡樸素也倒罷了,可這些東西,是給你主子吃的嗎?”
抄起銀筷子一撥,那浸在油水里的老梗黃葉,便扎眼地亮在人前。
“賞給奴才們也未必瞧得上眼!”
說著,慕容曜手中的筷子就朝喚雪砸去,不躲不閃間,她五體投地俯下身。
“奴婢知罪!”
我隱隱一笑,輕輕掙脫慕容曜的手。
“膳房有專人打點,你何必拿我婢女撒氣?”
說著,我再次給自己碗中盛了碗小米粥,湯匙攪動間,隱隱可見些小石子在內翻動。
我搯一勺子送入口中咽下,味道依舊。
“尋常人家能吃的東西,不過是少了些精細,也不至于入不了口。皇上莫要為了這點小事掃了興致,不喜歡,再讓膳房的人重做便是。”
“朕久不過問后宮事,不想一上心,日日有新奇!內務府的月例銀錢,一個籽兒都沒少各宮各院,卻不想養出了一幫見風使舵的刁奴!”
慕容曜大手一拍,震得滿桌湯水飛濺。
“劉德祿!”
“奴才在!!”
劉德祿上前一步,躬身聽命到。
“速傳芳華苑膳房掌事來見朕。朕倒不信,今日殺不住這股歪風邪氣!”
話畢,慕容曜一把奪過我的粥碗,面色陰晴不定。
我爾爾一笑,徑直下了膳桌,在書架邊取了本書,靜靜地坐在窗欞邊翻閱起來。
反正,倒霉的人又不是我。
不一會兒,膳房掌事高呼吾皇萬歲,撲通一聲跪在慕容曜跟前,渾身直哆嗦。
座上人吊稍兒眼精光四溢,冷聲問到。
“入宮幾年了?”
“回,回上皇上,奴才,奴才進宮八年了。”
“八年?你可算得上宮中老人了。”
慕容曜淡淡一評,順勢抬手撫了撫濃眉。
“朕且問你,內務府發放月例,其間可克扣過你一分一厘?”
“未,未曾!”
膳房掌事結結巴巴地回到。
慕容曜再問:“那淳美人待你如何?”
“待,待奴才不薄。”
幾番吞吐,這膳房掌事微微抬頭朝窗欞邊的我張望了眼,有些反態的巴結意味。
“淳美人心慈,平日不少打賞奴才們。”
慕容曜冷笑:“噢?這么說來,你家主子非但未苛刻于你,反而多有厚待?!”
“是,是!!”
“那朕所見之事,就算不得冤枉你。奴才效忠主子,乃天經地義的事情,那眼下你是怎么回報你主子的?!”
這套欲揚先抑的天子之威,拿捏得相當到位,只見慕容清眸猛一睜,威色生火,抄起桌上的粥碗朝膳房掌事砸去。
“養不熟的狗奴才,敢克扣主子的用度,活得不耐煩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膳房管事的哀求連連,聽在我耳里,不過是手中翻頁般的恣意。
慕容曜要來我芳華苑用早膳,是我事前有意為之,故意不放出消息的。
這狗奴才一個月來,沒少把內務府分到我芳華苑的新鮮食材,倒賣出宮變換銀錢,我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作聲,倒是越發縱容了他的狗膽。
手托香腮,微微一笑。
想來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剛白花花的銀子到手,卻不想慕容曜天子大駕到我芳華苑;任這狗奴才即使再有神通,一時半兒,也弄不出什么珍饈美味來。
“劉德祿,照內務府的規矩,這等吃拿卡要的刁奴該如何處置?”
“回皇上,依規應革其職務,重打五十宮仗后趕出內宮。”
驀地,膳房掌事臉色如醬豬肝。
革職趕出皇宮是小,可落在身上這五十大板,全然是要命的!
頓時膳房掌事嚎啕如殺豬,連連磕頭求饒。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才也是受人唆使,豬油蒙了心,才犯下這克扣淳小主用度的大罪!”
完全不意外這狗奴才這自保之說,反而我心中甚是期待他接下來的精彩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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