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誰給你的狗膽,做出這等下作勾當來的?”
慕容曜大手團成拳,面色益發難看。
膳房掌事顫顫微微地抬起頭,看看座上慕容曜,又瞧瞧我,猶豫半響,硬著頭皮稟告到。
“是金華殿的清音姑娘,指使讓奴才這么干的!”
金華殿?
這名字聽起來響亮大氣,我放下手中書卷,跟著轉過頭來,像聽戲文般有趣地觀望著。
“你好大膽子,盡敢當著皇上的面污蔑榮妃娘娘!”
不等慕容曜開口,這內侍頭兒劉德祿就做起威勢,一腳踹在地上抖如糠篩的掌事身上。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就是有一百顆腦袋,也斷然不敢在皇上面前胡言。”
強忍著痛,膳房掌事撐起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清音姑娘私下交代,說淳美人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后宮女子,即便私下克扣她的用度,淳美人也只會忍氣吞聲,裝作不知情。”
驚惶左顧右盼,不見危局緩解,膳房掌事也是豁出口。
“且姑娘說,淳美人和榮妃娘娘雖是一門姐妹,但為人心高氣傲,難得圣心,有意借機打壓美人挫挫其銳氣。奴才也是迫于無奈,才做出這等以下犯上的糊涂事,求皇上開恩,開恩!”
突然牽扯到宋小鈺,慕容曜心中再有火,怎么得顧及我的體面。
畢竟這場立威,他是在為我在后宮樹立威信。
“淳元,你芳華苑中宮人犯了事,本應直接交給內務府處置便可;但朕見你這苑子這群奴才似乎還沒把主子是誰認清,故如何發落,還得先問問你的意思。”
我自若笑問:“皇上真肯允我處置?”
“君無戲言。”
慕容曜當即給出了這四個字。
我面色一沉,目光如炬:“好,那請皇上下旨,讓羽林衛把這廚子拖出去,當著我芳華苑眾宮人的面,亂棍杖斃!”
我想,怕是包括慕容曜在內,所有人都認為我會對這膳房掌事網開一面。
可惜,我沒這份慈悲心腸。
“淳元進宮時日雖短,但也是皇上御筆親封的美人。如今連皇上都覺得我管教苑內宮人不利,我這個做主子的,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整肅我這芳華苑一番。若單說克扣我些用度,不過是貪利了些,頂多讓你挨兩板子,這事情便過去了;但如今你為開脫罪責,故將過失轉嫁于榮妃娘娘,欲挑起后宮事端。其心可誅,我身為主子定不能容你!”
我這好臉子,是該收斂收斂了,別老叫人以為我李淳元一團和氣,好欺負!
“來人,照淳美人意思,將這刁奴托出去,當眾杖斃!”
半響,慕容曜就從榻上支起身,一把圈住我的柔荑。
“劉德祿,擺駕昭徳殿,傳膳。”
伴在慕容曜身邊,我回頭一望,身上這件青鳥蘭花裙裙擺迤邐一地;而身后那廚子呼天搶地的告饒聲,哀怨凄涼,卻越發襯得我人前明艷動人。
這就是恩寵,后宮中披荊斬棘的神兵利器。
在前往昭徳殿的路上,我和慕容曜間似乎陷入了種冷戰狀態,他若不肯吱聲,我定不會開口。
因為這事兒,從本心上講,我沒必要謝他什么。
好歹,受了一個月宮人窩囊氣的人是我,而究其根因,他也有份,不過借他的天子之威圓滿落幕而已。
“你不想對我說點什么?”
終于,架不住冷清的慕容曜,先開了口。
我淡問到:“皇上想聽什么?”
“你利用我。”
“那也是皇上您心甘情愿的。”
瞧著他滿臉沉郁,我卻笑了。
“皇上若不同我置氣,淳元哪里會白白受了一個月的閑氣?這叫有始有終,誰種下的因,就該誰來受這個果。”
“你是在怪我之前冷落了你?”
忽然,慕容曜如破云之月,轉眼眉開眼笑。
“我可不是后宮那幫醋壇子,皇上若想聞醋味,多得是地方去。”
心一緊,想抽回手,卻發現他握得更緊。
慕容曜笑:“看來,我也不是白忙活一場,頗有收獲。”
順勢將我朝身側一拉,大手卻凌在空中,為我擋住那片似火的陽光。
“你才進宮一個月,榮妃就迫不及待地處處打壓于你;剛才這么好的機會,只要你開口尋個由頭,這些日子你所受的氣至少能消大半,為何到了關鍵時候,卻反替榮妃說話?”
“皇上什么時候也開始學人裝糊涂?”
調整了下過于親密的走姿,我說到。
“外祖父雖送我入宮,但儼然他老人家眼下還沒到放棄宋小鈺的地步。我的目的,是成事而不是壞事,連這點事兒都忍不了,我何以在這泱泱后宮中立足。”
“淳元,我現在真瞧不明白,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慕容曜啞然一笑,顯然是真糊涂了。
我頭腦清晰道:“沒那么復雜。我的目的,至始至終只要一個,為李家報仇雪恨;外祖父想用我來制衡皇上您,同樣,我也能為皇上反牽制外祖父。這進退之間于我而言,只有利弊懸殊的衡量,誰能助我成事,我自然就站哪邊。”
慕容曜面色起失落:“看來,我慕容曜在你心里并非想象中那般強大,可讓你放心依靠。”
我道:“多一份選擇,多一份出路,我一人孤身奮戰在這北燕皇宮,自然要未雨綢繆。”
“可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
忽然,慕容曜像是下了大決心般,將我攬在身側。
“我會變成你期望中那般強大,讓你得償所愿。不過,既然你出現在我面前,我的計劃,也得有所更改。”
“想對我外祖父動手?”
頓時,我心一顫。
慕容曜搖頭:“還不是時候。”
像個撒嬌的小孩兒似的,慕容曜放緩腳步,繞到背后環抱著我,像兩只交疊的螃蟹招搖在御道上。
“不過你外祖父,這般殷切希望你能在我這兒邀得圣寵,我自然不會讓他老失望;比起以前和宋小鈺的貌合神離,虛以委蛇,能讓那老賊感受下什么叫‘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滋味,也很是愜意。”
怕他會錯我本意,我冷不丁地提醒到慕容曜:“我如今可不是溫順的小白兔,而是只毒蝎子,說不定哪日變卦了,幫著外祖父他老人家反蟄皇上一下。”
“老聽人說,蝎子成精后都是美人,這話一點都不假。但,金刀候送來的這只美人蝎我很滿意,照單收下。”
我苦苦一笑,對慕容曜這打情罵俏的功夫,著實找不出半個字來應對。
不過有一點,現在倒是變得很明朗:這像是一場馬吊,宋小鈺手中明明是副好牌,卻被自己打得稀爛。
我截胡的勝算,又多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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