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著榻柱,瑾瑜公子依靠在其間,微微垂著頭手指撫著濃眉,以一種閑逸的姿態續到故事。
“張老爺死后,張啟懷名正言順地接掌了整個張家;而紅葉母子失去最大的靠山和依托,其艱難,是可想而知的。為了防止日后鈺兒那孩子同自己爭奪家產,張啟懷設下圈套并成功誣陷紅葉與他人有染,并制造了紅葉畏罪私逃的假象,其實,她們母子是被張啟懷悄悄地軟禁起來。”
側過頭,他微微一笑,補上:“你也見識過那地宮的陰森恐怖,其實早在八年前,兩人就在里面生活過一段時間。”
我恍然大悟道:“難怪了。想來那間石室,就是當年張啟懷軟禁紅葉的地方。”
點點頭,瑾瑜公子繼續說到:“當時鈺兒不過是一歲多大的幼兒,紅葉為保其周全,故忍辱負重,任由張啟懷蹂躪糟踐;四個多月后某天,趁著張啟懷外出談生意的機會,紅葉打暈了送飯的家奴,攜幼子逃出了張府。她們母子這八年一直過著隱姓埋名,東躲西藏的日子,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二個月前,張啟懷忽然得知了她們母子倆的藏身之所,并帶了大批張府護院前往圍捉。紅葉當時雖能投江躲過一劫,但鈺兒那孩子就沒那么幸運,被張啟懷活捉再次帶回了張府。”
“紅葉不是同天欲宮達成了買賣,為何會枉送掉性命?”
“因為起初,天欲宮并不怎么看得上紅葉這樁委托。”
呼吸微重了些,瑾瑜公子沉積著淡然的臉上忽然多了幾分冷漠。
“剛開始,紅葉欲用張家一半的家產做資,委托天欲宮幫其奪回兒子,鏟除張啟懷;可當時接手此事的乃是通天閣的掌事秋瀾,因本有要務在身,且紅葉開口出的是個空口承諾,故被秋瀾拒之山門外了。不死心的紅葉在千名山腳徘徊數日,后被一群野狼襲擊,恰好被外游歸山的我救下;聽了她這些年的遭遇,我這勉強動了助她的心思。”
“勉強是什么?”
我眨巴著疑惑的雙眼,越思考這詞兒,越覺得這里面玄機深深。
他道:“意思就是說,紅葉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然于我而言,當時如同秋瀾一般,并沒有起多大的閑心多管閑事。”
“那師父后來為什么會改變主意,接了這樁買賣?既然不是看中張府那一半的家業,那又是看中紅葉身上的什么呢?”
“命。”
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字,見我疑云高懸面間,他徑直續到下文。
“紅葉是個聰明人,知道我看不上她開出的條件,所以用了激將法讓我對她的事產生了興趣。紅葉當時同我立了一個約定,說無論生死,她都要回吳懷親自刺殺張啟懷,為張老爺報仇;若成了,自然是天無絕人之路,老天垂憐她們母子,若敗了,就希望天欲宮做件善事,替紅葉善后,救出她苦命的兒子。或許是紅葉視死如歸的倔強動容了我,故我答應了她的請求,便有了之后這種種的事端。”
“原來師父行事對人,出發點都是在于個‘興趣’,倒叫人有些失望。”
我此時也不怕開罪他,惹他不高興,心里如何感觸的,就如何說;大抵是因為,不喜歡他這種冷漠炎涼的處事態度。
“覺得我冷血無情,視人命為草芥?你啊,還是活得太天真,太理想。”
我不服氣地應到:“我哪有!就事論事而已。若師父能夠及時出手止住,那鈺兒和青璃,一個不會變成孤苦無依的孤兒,一個不會斷送性命,與愛郎陰陽永訣;袖手旁觀,只會讓這場悲劇繼續惡化。”
“我并不是什么有求必應的大羅神仙,世間看不見苦難與坎坷,多如汪洋大海里的水;你今日大發慈悲地救贖于他人,他日誰人有好心來反救助于你?我只知道,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與其做個善心人,他日被人辜負而心灰意冷,怨天不公,不如狠下心腸做個冷漠人,至少命運好壞間不需他人來悲憫同情,活得暢意自在。”
我道:“可惜,這是個人與人相處的世界,師父您在排斥他人的同時,也是在孤立自己。人真得如您說所的,能無牽無掛地活著?我不認同您的說法,是因為世間根本不存在什么絕對的事,總有一二,讓人牽掛割舍不下。”
說到此,我偷偷瞄了眼瑾瑜公子,貓著聲線講到:“拿我來說吧,其實我知道師父對我多少存有算計,但利弊權衡之下,我依然會選擇相信您。”
“那我是不是該對你的信任,感激涕零?”
“師父,您別老顧著說些氣話,我從頭至尾沒有針對您的意思。反正一句話,將來不管如何,你都是君惜心甘情愿認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一連串話,大約因為當下氣氛忽偃旗息鼓,無人接應,變得相當尷尬;我左右慌張地瞧了陣,辨不出個所以然間,怯怯地問到:
“師父,我這是在你的苑子,還是在自己的苑子?咱們要不,各忙各的去?!”
“你有什么好忙的?忙,也是忙著管閑事,惹是生非。”
被他冷冷一訓斥,我忙垂下頭,咬緊了唇不敢多言半句。
稍許,正處于忐忑不安中的我,腦頂忽被一只大手撫住,一遍遍的,像順著貓兒的皮毛似的,透著溫柔和愛憐之意。
“有時候討厭你的缺心眼,有時候,又怕你多起了心眼。噯,真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
心里不禁叫苦:我也不知如何應對你的喜怒無常啊,師父!
“瑾瑜。”
正不知如何是好間,忽然一聲輕柔女子聲傳了進來;我猛抬起頭張望了眼,卻見周暮雪不請自來地走進了這屋子。
喜是喜有人來解圍,但當看過她冷色中一抹欲欲躍試的憤恨,那點喜立馬消失地無影無蹤。
周暮雪福身請安后,說到:“眼下吳懷境內相關事宜已經處置妥當,記錄在案,請您過目。”
趁著他倆談事之際,我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將雙腳放落地,準備著開溜。
不過身體剛往前一傾,身側人一把便將我揪了回來:“不好好養著,到處亂跑什么?躺著。”
一個留,一個怨,我在這冷熱交加的目光中,還真不好求個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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