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暢心苑。
拱形落地窗外,寒風拂著排排墨竹搖曳不息,剪影晃動;雪依舊洋洋灑灑地下著,從時不時傳來積雪壓斷枝條聲判斷,今夜的雪似乎沒有消停的跡象。
相比外面世界的冰天雪地,這暖暖洋洋的廳閣中,氣氛異常活躍暖心。
我,慕容曜,盛玉童,小梅,晉兒,麒兒,一大家子圍在熱氣騰騰的銅鍋邊,涮著肉,品著酒,吃吃喝喝間,無拘地暢談著天南地北的趣事,實乃人生一大愜意事。
盛玉童從紅紅沸沸料鍋中,涮起塊入味極好的腱子肉,“滋溜”一聲入了口,在配上一口窖藏竹葉青佐味,那面上心滿意足感,真是發揮得淋漓盡致,賞心悅目。
再看看玉麒那孩子,光景卻截然相反:滿額辣汗的他,此時張著小嘴,吐著粉粉的小舌頭,“呼噓,呼噓”不停地抽著氣,以試圖緩解口舌上的麻辣感;而在旁照顧著的小梅,擔心這孩子腸胃受不了這太過于辛辣的食物,有意節制他的食欲,可片刻不給他夾肉,他就開始在旁抱怨。
自然而然的,玉麒對這麻辣鍋的又愛又恨,成為了桌上人的一樁逗趣的笑談。
“麒兒,喝水沒用,不如試試小伯伯解辣的法子?”
說著,盛玉童就逗趣滿面地把自己的酒杯遞來過去。
我見狀,立馬打了他手背一下,提醒到:“二個酒友陪你還不夠,你還禍害上自己侄兒,他才多大?他想堂堂正正上桌吃酒,最少還得等十年。”
“瞧瞧你這人,一副母老虎吃人樣,逗逗我侄兒不行嚒?”
酒倒是乖乖地撤回了自己跟前,不過盛玉童那嘴皮子,卻是不依不饒的。
他反說教上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但畢竟是男孩子,不能像女娃娃那般太嬌寵著養。酒養男兒豪氣膽色,想我周歲時便被爺爺抱上桌,用筷子沾著酒喂;若不是培養的早,哪里有現在的好酒量,力服眾人?!”
“歪理邪說,我看不是培養男兒豪氣膽色,培養酒鬼接班人倒是真。”
怕他繼續拿孩子說事,我徑直滿上自己的酒,朝盛玉童邀上:“酒仙,今兒個咱們說好不醉不歸,你先放倒我再說;何況我還有個幫手在側頂著,縱使你有千杯不醉的海量,怕是今日也得在我們夫妻二人手里栽跟頭。”
“切,酒這東西上,小爺我還從來沒服過誰!”
我笑到:“我也沒怕過誰啊。”
“那就少啰嗦,干了,咱們手下見真招!”
話如過招比劃,我抿著笑,隨著盛玉童正在興頭上的酒性,將杯中酒痛飲見底。
桌上酒又過了幾巡,此時孩子們早已飯飽食足,見我們的酒仍未盡興開懷,小梅便支會了聲,領著孩子出暖閣玩雪去,而我們三繼續留在內斗酒;而慕容曜陪著盛玉童吃了幾杯,借故暫時離開了片刻。
剝著炒花生,一顆一顆嫻靜地朝嘴里送著,等著盛玉童邀酒來;可沒想到的是,酒未至,盤問話倒是趁這個空檔引來不少。
“我說,你和阿曜準備著在瑤臺安家落戶了不成?”
懸著口邊的花生米還沒來得及送進嘴,被他話吸引過去目光的我,稍稍打量他的狀態,似乎挺清醒的,于是我把花生米放回了盤子中。
“如你所見,我們現在是哪里清凈哪里住,反正該處理的朝務,阿曜他一件不落的做,既然他覺得瑤臺住著比宮里舒心,那我自然不會多反對什么。”
“眼不見心不煩,是,我理解你們現下的心情。可天子長期避居宮外,終究是招人非議話柄的事,你本就是眾朝臣矛頭所指的對象,如今還不知收斂避諱,無疑是在火上澆油,讓更多人傾向認為你是在蠱惑天子,做實擾亂朝綱的罪名。”
“怎么避,如何避?”
于盛玉童這樣的說話,我亦有微詞。
我道:“整件事從頭至尾,我沒有發表過一字妄論,更不曾向阿曜提過一句叫他為難的要求。你的來意,我清楚,我也沒有把你當外人的說一句,我現下什么都不缺,也很知足,北燕這個后位于我,坐與不坐真無關緊要;但阿曜不這樣認為,他想給我這樣的無上榮耀,并出盡全力地和眾大臣力爭到底。你應該也感覺得到,他其實內心很壓抑,口上不說只是不想讓我過多擔心而已;我個人觀點,是不想讓現身心俱疲的阿曜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只想堅定跟在他身邊,盡好自己一個妻子的本分,其他的,不在我考慮的范疇,我也沒多余心思顧忌。”
端起酒杯,我徑直下了杯,一邊回味著酒味,一邊推心置腹著:“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現在坐在你面前的我,早和初來乍到的那李淳元,完全是兩個心境了;名利間的淡薄,不是故作什么清高,而是人會在磨難中一點點成長,明白什么是更值得自己珍惜的東西。知足二字,看似簡單,卻往往是得失的關鍵。”
此話一出,盛玉童也是單手把著額頭,陷入愁緒難堪之中。
片刻后,他感嘆上:“心隨緣,可事不隨緣。你的麻煩,會越來越棘手,也會讓阿曜小子越來越上頭。”
“可日子總得過吧。愁是一天,樂也是一天,終歸要想辦法過的。”
執起酒壺,我來回地在他和我的酒杯中滿上,并主動邀上酒。
“來,朋友,走一個。我先干為敬。”
見我豪情在前,嗤之以鼻的盛玉童笑了笑,還是賞臉滿飲了此杯。
放下酒杯的一瞬,他說到:“有個事兒,我想你有必要提前做個心理準備。”
“瞧你這語氣,很嚴重?”
“相當嚴重。”
他鄭重地回應上我,而對這份透著嚴肅意味的告誡,我笑容漸漸消失在臉上。
半響,盛玉童說到:“在返回燕都的途中,我收到一個來自大歷的可靠線報,稱近期大歷會派出使團來和我北燕。”
“來和?什么目的。”
倏地,我心猛的一緊。
“我知道你心里存著排斥,但在旁人眼里,不是你認為不是就不是。眼下大歷皇后和太子殿下皆在北燕長住,你說此時大歷使團來和什么目的?”
消息來得陡然之間,我不慎將桌邊杯樽打翻在地,神色間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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