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在談論些什么,個個神色嚴肅的?”
恰逢慕容曜歸來,關于這個話題的探究,也只能暫時擱置在心中。
略尷尬得敷衍了句,我們桌上的酒又開始恢復了你來我往。
酒在我們三人來來回回間也喝了五六壇;興意闌珊間,我無意朝桌下掃了眼,不想捕捉到一幕有趣。
面子上隨和溫潤的慕容曜,慢條斯理地品著杯中酒,可桌下的腳卻極不安分,時不時踢上盛玉童一兩下。
有趣的一幕暫時消止住我內心的不安,將筷子掛在撅嘴上,玩著平衡片刻,我似乎瞧懂了他們現下遮遮掩掩的小動作。
一個在使勁趕人走,一個在賴皮裝不知。
懂了當下氣氛中的小九九,我抽下掛在上唇的筷子,似劍出鞘般,點指住寡言喝酒的慕容曜。
“酒可盡興?”
忽然被問及,慕容曜先是人前微微一愣,在看過某人眼色,討好似的回到我:“才微上頭,清醒亦有幾分在。”
“那就是沒盡興的意思啰。”
我一個快嘴截住話,立馬招呼到暖閣的劉德祿。
“劉總管,再上五壇子西鳳酒,要十年窖藏的!”
“娘娘,這都喝了多少壇了?!怕是得節制些才是啊。”
“沒事,我酒量足,他們也憋著興沒釋放出來,劉總管盡管搬來就是。”
來不及阻止,劉德祿已按我的吩咐搬酒去了,憂心張望的慕容曜回頭時,兩條劍眉倒“八”掛在臉上。
忍了忍不悅,他忙軟聲勸到:“再這么喝下去,估計我們三待會真得趴下了。淳元,不要,我們三今日的酒就到此;若你真覺得不盡興,等回了寢殿,我那還有壇西域的葡萄酒,我陪你喝。”
“要喝就正大光明的喝,背著你兄弟遮遮掩掩喝算什么,人家可是來作客的!”
“可——”
酡紅著臉,我裝著一副酒瘋子樣,抬起小手就捂住慕容曜嘟囔不休的嘴。
“喝酒就講究個氣氛!還有你盛玉童,脾氣呢,古靈精怪呢,就知道在桌下暗較勁,他趕你走你就干忍著,慫什么慫?我替你撐膽,他若再敢給你臉色看,我就收拾他!”
說著,幾個宮人已經在劉德祿的帶領下,搬著酒壇進了暖閣,我起身徑直抱過一壇,又換了碗,忙給盛玉童和自己滿上。
“來,別老垂喪個臉,咱們倆先走一個!”
我那個爽利勁兒,捧起酒碗便一飲而盡,而盛玉童人前略略端量了我片刻,還是悶聲悶氣把酒給下進了肚子里。
約莫半個時辰后,又是三壇子酒見底;這一回,我們三是真見醉意了。
我捧著慕容曜的臉,嬉皮笑臉地揉圓搓扁了陣,把人亮在盛玉童面前。
“你看他,喝酒喝成個苦媳婦,是不是很掃興?”
打了個酒嗝,醉眼迷離的盛玉童稍稍審視了番,笑得極酣暢。
“掃興,還有些討人厭!”
九分醉一分醒的慕容曜,手來回在眼前煽了煽,啪一聲重拍在桌案上。
“玉童,你,你越發沒規矩了!我,我哪里討厭,啊?說啊,我哪里招人厭了?淳元,你,你休與這臭小子瞎起哄,他兩杯黃湯下肚就一副無法無天的鬼德行。”
“小爺我可沒醉呢,飆什么飆!!”
酒力使然,盛玉童直沖沖竄起身,指著慕容曜人,肆無忌憚地在我面前揭慕容曜的短。
“說起壞脾氣,這上京你敢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成天擺著副冷冷冰冰,莊嚴不冒犯的造作樣,巴心巴肝對你好還總是一副嫌棄狀,我欠你的嚒?對人好,就少擺譜多行動,別背地里下絆子打眼色,我粗人一個看不懂!”
“你這是借酒灑瘋?好啊,別說我不給你機會,有什么不痛快,咱們今日了斷個干凈,免得日后你又埋怨我仗勢欺人!”
兩人臉紅脖子粗相持在一處,眼見氣氛不妙,我卻跟個沒事人似的悄悄挪到角落,裝睡起來。
慕容曜自負坦蕩,不覺氣勢咄咄逼人了些:“說啊,怎么變啞巴了?剛不是對我挺不滿的,你那股囂張勁兒呢;我告訴你小子,捫心自問,我還真找不出給你挑刺兒的地方!”
“桂花糕!”
些許,醞釀在沉默中的盛玉童忽高聲一喝,打止住對人的盛氣凌人。
“我不喜歡桂花糕!”
對人這無厘頭迷了慕容曜醉酒后那一分醒,懵在原地,而我則是假寐在旁,咬緊了腮幫克制住自己笑場。
“什么桂花糕,云片糕的,亂七八糟的,我看你喝高了才是真!”
似感被愚弄了番,慕容曜一時沒個輕重,狠推了盛玉童一把。
人當場摔了個趔趄,不過盛玉童骨子里硬氣的很,爬起身,依葫蘆畫瓢還以慕容曜顏色。
瞧著慕容曜那副狼狽欲報復的急態,盛玉童喝到:“我話還沒說完!想打架,等我把憋心話吐干凈,小爺奉陪到底!”
說著,盛玉童酒嗝連抽了好幾聲,把落了笑話的事再撿起來。
他道:“是啊,這么小的事,你怎會記在心上?當年先皇考諸位皇子功課,你得了彩頭,先皇賞了你一碟金絲桂花糕作為嘉獎;當時身邊照料你起居飲食的幾個老嬤嬤一直哄你,讓你將先皇賞的桂花糕分于她們,你不肯,偏偏藏了下來與我同享。”
“這就是你所謂的‘不滿’?我將所有不吝分享于你,是把你當自己人,有何對不住你的?!”
癱在白草席上,慕容曜喘著粗重氣,面色忽冷凝了許多;而此時盛玉童早已滿腹委屈泛濫,不吐不快。
“我知道你一向對我好,什么東西都不吝于我分享。可你曾細究過,為何那日分糕后,我忽告病在家多日?那是因為我從不吃桂花一類的食物,只要稍微沾染,渾身都會出許多紅疹子,且高熱纏身。”
盛玉童反復咬了咬下唇,仿佛經過番極復雜的思想斗爭,才續到:“是,你素來待我不薄,我如今一身人前風光亦是你給予的。我之所以提起這件陳年舊事,只是想告訴你,我也是個有血有肉,喜惡分明的人;而自我追隨于你,是出于兄弟情義,是情分,不是你認為的理所當然就成為種不可違逆的恩賜,卻完全忽視我個人的存在。做了皇帝了不起啊你!”
“這樣平順的人生坦途,不是人人能求而得之!我處處為你著想,正因為把你當兄弟手足看待。”
“那你有意無意攛掇我與張朝風之女接觸,怎么說?我不喜歡她,不喜歡,你瞎起哄干什么,嗯?!”
“混賬你!”
話聲剛落,慕容曜妒紅了眼地沖上去,兩人順勢扭打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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