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春心里“咯噔”一下,抱著一絲僥幸問道:“廢井?不會我摔下去的那口吧?”
陳惠眼神古怪,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田臺鄉這么多年,也就只有許三春掉進廢井里去過,還一夜未歸,天都快亮了才被人找著。
怎么,才過兩三個月,就輪到了許明駿和周小六?而且,這兩個人都找許三春提過親。
礙于許三春繡娘的身份,無人敢在背后議論,但在心里頭卻把許三春和這兩人的遭遇拉上了關系。
這兩件事,都是在來之前,陳嬸特意囑咐陳惠,一定要說給許三春知道的。
“聽說,他們找到被抬回去的時候,餓得只剩最后一口氣了。”陳惠說起她聽見的話,有些害怕。
周小六也就罷了,許明駿可是里正家的小少爺,竟然有人敢對他下黑手。
這……
許三春不自覺地捏緊了手心,怔忡起來。
這件事,要說跟她沒關系,她連自己都不信。
誰干的?還能是誰?
除了花暮辰,還能是誰。許三春的頭又開始痛起來,真是越不想來什么,就偏來什么。那個妖孽一般的男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自己不過區區一個孤女,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的注意。
許三春絕不信,他是被自己的容貌所打動。所謂高帥富愛上小白菜的三流戲碼,她不相信會發生在真實生活中。
哪怕是在現代社會,這都只是瑪麗蘇小說里才會出現的狗血劇情。何況,這是階級如此分明的古代,就更不可能了。
可不論花暮辰是什么目的,他都替自己教訓了許明駿和周小六兩人,無需自己再動手。
這人情債欠得,簡直是層層疊疊了。
陳惠看了一眼天色,道:“三春姐我要走了,去晚了就怕太太責罵。”汪氏氣不順,逮誰罵誰,連許金水都敢罵,陳惠可不想去觸這個霉頭。
許三春醒過神來,“你等等!”
她回屋拿了一疊白絹和幾支絲線,利落地打了一個小包袱,塞到陳惠手上,道:“你先拿去用,回頭我再捎給你。”這次陳惠是跟著汪氏一道,拿的多了就太顯眼,一個小包袱剛好。
陳嬸家經濟困難,要不然也不會給許家做工。是以,并沒有多余的銀錢,給陳惠提供足夠的練習刺繡的材料。
陳惠慌忙推拒,“三春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登許三春的門,并不是要來討要好處的。
“快拿著。在許家,多虧了你們照顧。”許三春眼神誠摯,看著陳惠道:“往后家里有了什么難處,盡管來找我,我一定盡力。”
她不敢打包票,但只要她能幫上忙的,就一定會全力以赴。
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恩怨分明正是她的立身之道。
當她還是一個幸福的大學生時,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么遙遠的事情,一心只想把畫畫好便是。那個時候的煩惱,在眼下看起來,簡直什么都不是。
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什么恩怨,什么是非。因為到了這里,才逼得她不得不想。
一步,一個險境。
一處,一個謎團。
好在她總算有驚無險地走到了眼下,也重新認識了自己。
抱緊了懷里的小包袱,陳惠對許三春深深鞠躬道謝后,匆匆離去。汪氏還在保甲府里,自己必須得趕緊回去,趕在她出來之前。
好一番緊趕慢趕,可仍然沒有來得及。
遠遠地瞧見汪氏的身影,陳惠吞了一口口水,快步上前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可是,汪氏卻對她視而不見,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神情有些駭人。連番變故,她早已不見了當初的油光水滑。兩頰深深地陷了進去,身形有些佝僂,老態畢現。
“這都是怎么了?”汪氏口中喃喃自語。
陳惠大著膽子去扶著她的胳膊,“太太,我們回去吧,騾車還等著呢。”
“回去?回去……回去!”汪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對啊,我是該回去啊,我不回去我還能做什么?!”
她忽地轉身,指著保甲府的牌匾跳腳大罵起來,唾沫橫飛。
陳惠一向都知道汪氏潑辣嗓門尖利,可直到今日才見識到她的厲害。無數污言穢語從她的口中噴射而出,都不帶重樣的,震得她耳朵嗡嗡直響。
然而,汪氏在田臺鄉里撒潑沒問題,這里卻是保甲府!
“太太,我們走吧。”陳惠扶著她的胳膊苦勸。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汪氏在保甲府大門這樣鬧,有什么好處。
只是以她的小身板,哪里拉得動汪氏,陳惠急得滿頭大汗。
“走走走!”從里面走出來兩名執著水火棍的差役,不耐煩地趕著兩人。“活得不耐煩了是嗎,敢在這里撒野!”
“也不找面鏡子照照,你算什么東西!”
汪氏被亂棍趕走,連陳惠身上也挨了幾棍子。
趕走了兩人,一名差役拄著棍子,道:“你今兒可是好心了,趕走她省得再吃苦頭。”
另一名擺了擺手,“這個婦人再怎么招人厭,也是為了女兒。都是為人父母的,何必為難她?”
兩人嘆息一聲,轉身回了衙門。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被汪氏詮釋得淋漓盡致。
陳惠胳膊生痛,怕惹怒了汪氏咬著牙也不敢吭聲。還好,這一番折騰之后,汪氏徹底安靜下來,坐在騾車上一聲不吭,整個人像失了魂。
進了門,汪氏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瞧著很是嚇人。
陳惠連忙回到廚房,“娘,我回來了。您快瞧瞧去,太太那個樣子,恐怕是有什么不好了。”
她今日也被嚇得夠嗆,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倒吸了一口涼氣。
陳嬸在圍裙上搓了搓手,擼起她的袖子。看見那青紫色的淤痕嚇了一跳,“這是怎么回事?”
陳惠把在保甲門口處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陳嬸愣了片刻后道:“許家的天,恐怕是要塌了。”
她的見識比陳惠多,無緣無故地,汪氏不敢這樣發瘋。她叫來兒子,“虎子,你快去鹽場請你叔回來,家里恐怕有大事。”
陳虎應聲去了,她站在原地愁緒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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