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對于外界而言,固然很突然。但周家自打周老大人亡故后,在北平城中的地位就已經大不如前了。如今周老夫人走了,對公眾的影響并不大。除了故交親友們前來吊唁上香以外,門庭前繁忙的程度,還不及周老大人新喪時的一半。
巡撫夫人主辦的宴席,也照常在第二天開席了。
巡撫的品階本身就在周老大人生前之上,雙方又沒什么交情,因此巡撫夫人完全不象布政使司衙門眾官員那般束手束腳的,該請客就請客,該宴樂就宴樂,一點兒都沒有顧及誰的打算。她甚至為了不犯晦氣,沒有馬上前往周家吊唁,而是等自家宴席結束之后再說。
周家對此完全沒有埋怨的資格。
不過,巡撫夫人考慮到自家官邸距離秦家宅子比較近,所以沒有另選場地舉行宴會,而是直接在自家后花園設了宴。但也由于巡撫官邸的后花園面積有限,不能象燕王府那般大宴賓客,各家前去赴宴的人數,便少了許多。
文氏只帶了謝映慧出席,其他女兒都留在了家里。謝是不想在大冷天里總出門吹冷風,吃些半冷的食物;謝映容倒是想出門,卻從一開始就被嫡母否決了;謝映芬無可無不可,偏偏生母宛琴姨娘近來感染了些小風寒,令她掛心不已,就沒有跟著摻和。于是,十分怕冷的謝映慧只得硬著頭皮隨文氏出門了。
她其實也不想去的,但想到自己已經跟黃巖定了親,明年就要完婚。黃家人丁單薄,未來婆婆甄氏是寡婦,性子又軟,沒辦法指望她去出門交際,只能謝映慧自個兒上了。趁如今還未嫁人,她可以跟在文氏身邊,先跟北平官場上的誥命女眷們混個臉熟,將來獨當一面了,也不至于手忙腳亂。這是她的責任,她是逃避不得的。為了將來著想,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謝映慧是豪門宴席的常客,這種事對她來說,并沒什么難的,只是從前她在皇親宗室勛貴家的閨秀圈子里混,如今則改而跟文武官員的妻女打起交道來罷了。稍稍試試水,很快就能適應過來。文氏又一直非常關照她,父親謝璞的官位也有足夠的震懾力,不會有哪個沒眼色的人惹她生氣。所以謝映慧在宴席中如魚得水,還能跟主賓袁夫人搭上幾句話。
今日袁家婆媳只來了袁夫人,她向主人家巡撫夫人告罪,說是婆婆年紀大了,身上不大好,犯了老病,只得留在家中休養。巡撫夫人心里早有準備,知道袁老夫人有一半的可能不會出席自家宴席,也不是太在意,只一味熱情招待袁夫人。
巡撫夫人請來的南戲班子,也很有真材實料的功夫。雖然他們唱的是眾人熟悉的《岳母刺字》,但無論唱、念、做、打,都比那天在燕王府看的北戲還要出色兩分。袁夫人本就喜歡南戲,看了這場精彩的表演,更加歡喜了。她也知道巡撫夫人這是特地給自己準備的助興節目,心里領對方的情。
袁夫人在宴席上十分盡興,但她帶來的大丫頭,被領著去下面專給各家有體面的侍女仆婦準備的小宴上吃席,心情就有些不大好了。
這屋子里坐了四大桌,全都是各家太太、夫人、小姐們跟前得力的大丫頭和管事媽媽。有些人彼此相熟,在席間吃得高興了,還會搭個話,聊些家常瑣事的小事,或是交流一些小道消息。有坐得離袁家丫頭不遠的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起了周家老夫人被不孝子媳氣吐血、一命嗚呼的傳聞,其中就提到了徐夫人上門,荒唐地要求周家女兒幫她去勾引袁小將軍,好奪取燕王府的兵權……
徐夫人女婿的老娘與幾位嬸娘們,今日也同樣是巡撫夫人的座上客。她們的心腹大丫頭,此時也坐在這間屋子里。哪怕她們原本沒有留意到席間的閑言碎語,也自會有人引她們去“偷聽”的。
雖然文氏有言在先,劉參議太太附和在后,囑咐了布政使司衙門眾官員的太太不要把消息再泄露出去,萬太太這樣存了心要搞事的人,也會私底下找到愿意替她出力的人,幫她達到目的。
于是,等巡撫夫人家的宴席結束時,袁夫人已經聽說了關于徐夫人在算計自家寶貝獨苗苗的傳言,而徐夫人的親家及其妯娌,則黑著臉心情大壞地踏上了回家的馬車。可以想見,今晚徐夫人的女兒在夫家只怕不會太好過了。
萬太太私底下的手腳,文氏隱有察覺。但袁夫人沒有向她打聽什么,也無人在她面前提起徐夫人與周家之間的爭端,她又能怎么辦?只得裝作不知道了事。
不過,巡撫家的宴席結束后第二天,巡撫夫人與袁夫人倒是先后出現在周家靈堂,吊唁周老夫人了。據說她們二人都表現正常,并沒有與周家人產生任何口角,而且禮數周到,后者還上了挺厚的一份帛金,甚至還對送自己出門的周大太太與周三太太溫言勸慰了很久,端得是位大度又溫厚的長輩。周家人越發覺得無地自容,其他知情的人則對袁家人的大度贊嘆不已。
只有聽說了消息的萬太太在家里暗罵:“又是個愛裝相的!若是在自家男人面前,裝作賢良大度,容得下小妾的模樣,也就罷了,反正人人都是這么做的。可她都是個死了男人不知多少年的老寡婦了,兒子又得了世上第一等的好姻緣,還裝模作樣做什么?難道多頂個賢名,朝廷還能升她的誥命不成!”
萬太太氣得不行,直到聽說徐夫人的女兒吃了婆婆的排頭,第二天就哭著回娘家抱怨親娘去了,她才重新歡喜起來。
萬太太也曾到文氏面前嚼舌。文氏倒是勸過她,不要太計較這些小事,平白氣著了自己。但萬太太不聽,她向來就是這樣的性子,吃過別人的虧,無論如何都要報復回去,否則這口氣咽不下,她就沒法安心過日子了!
文氏只得由得她去,等把人送走了,便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氣。
謝笑吟吟地掀簾子進屋,給母親倒了杯茶:“娘辛苦了,快喝口茶潤潤喉。”
文氏一口氣喝下了大半碗茶,嘆道:“萬親家這樣的脾氣,怪不得在平昌侯府不受待見。我雖然跟她很熟了,但有時候真的很看不慣她的行事。”
“她自個兒要找氣受,你理會她干什么?她來嚼舌頭,你當八卦小道聽聽就完了,沒必要放在心上。”謝從袖套里掏出一個小本子,“我把給女先兒編的說書本子改好了,娘你瞧瞧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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