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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廿廿陣痛之時,遠在熱河的十五阿哥得了信兒,日夜兼程疾馳而歸。
當抱著小小的七格格在懷里,他也是落了淚。
一方面是因為這個閨女是他跟廿廿的第一個孩子,另外何嘗不是因為想到七姐的緣故去。
長姐比母,他從小幾乎是七姐帶大的,姐弟兩個的情分便更是深厚。
陪了廿廿三天,十五阿哥還得回熱河去。
臨走的時候兒,十五阿哥抱著七格格親了又親,倒叫廿廿都不好意思,“她現在滿臉都是褶兒,還沒怎么洗濯呢,阿哥爺這么親……”
十五阿哥便笑,摟過廿廿來親了一口,“好,那就親她額娘,叫她額娘先都替她受了。”
坐月子的人,屋子里一大群人呢,廿廿紅了臉,趕緊推著十五阿哥去。
葉赫納拉氏、太醫那永泰、守月姥姥等人自然就都笑著垂下頭去,就當什么都沒看見,自己就充個活擺設兒罷了。
十五阿哥也不以為忤,沖廿廿眨眼道,“……咱們的七七是我的血脈,便是還有什么血污,那也都是咱們兩個的,嫌棄什么?”
廿廿張了張嘴,沒忽略掉十五阿哥話里的那個“七七”。
十五阿哥知道她明白,這便含笑點頭,“你的小名廿廿是疊音字;七姐小時候的小名兒叫‘小七’……便管咱們的七妞叫七七吧。”
“七七……”廿廿抱著女兒,開心而笑,“七七,以后你就是額涅的小七七嘍……”
十五阿哥含笑從貼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個物件兒,擱進了廿廿手里,“……給咱們的七妞戴吧。”
廿廿接過來打開,錦盒開處,銀光乍現。
廿廿原本一臉的笑,陡然僵住。
那錦盒內,躺著的竟然是她當年的那塊銀鎖片!
廿廿隨即先吩咐周氏陪她額娘葉赫納拉氏歇著去。
——廿廿總不好意思叫額娘知道,原來她那樣小的時候兒已經入了十五阿哥的眼去,十五阿哥那么早就將她一個小女孩兒的銀鎖片所代表的一生給占為己有了去。
葉赫納拉氏便也含笑起身向十五阿哥行禮告退,自以為是女兒跟女婿還有體己的話沒說完,還有這樣親親膩膩的小舉動沒做完,留著她在這兒的確是叫小兩口不好意思。
葉赫納拉氏走了,太醫又是何等的有眼色,這便也跟著告退而去。
等房內的閑雜人等都退去了,廿廿才緊緊盯著十五阿哥的眼睛。
“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當年,十五阿哥分明還給她了呀,只是后來她在看戲的時候兒人多手雜的,就又丟了。她原本擔心是被外人拾去,可是此時這銀鎖片竟然就在十五阿哥手里。
難不成,是這銀鎖片兜兜轉轉的,卻竟然原來還是銀鎖片還是回到了十五阿哥的手里不成?
十五阿哥看她神色有異,也不驚訝,反倒點頭瞇眼而笑,“……當年,你被我騙過啦。”
“這是怎么個話兒說?”廿廿一把攥住十五阿哥的手臂。
十五阿哥淘氣道,“當年,我既不舍得叫你拿了這銀鎖片兒給綿寧去用;再者我也小氣了,總不希望借由這銀鎖片兒,倒叫你跟綿寧那孩子加深了緣分去。”
十五阿哥凝視廿廿的眼睛,“……你這輩子的緣分,注定是與我的才對。故此我跟福晉提了,說這鎖片兒不適合給綿寧用,叫福晉摘下來。”
“我嘴上是說要還給你去,可是那時候我又哪里能舍得呢?這件兒東西算得我拿到的你第一個物件兒,便如信物一般,怎么珍重都不為過,哪兒就能還給你了去?”
“可是我既然在福晉面前說下那話,我就總得有個物件兒來交付啊,我這就叫他們在外頭尋了個銀樓,按著你這鎖片兒的樣兒,又給打了一個新的……”
廿廿的面頰登時著了火一般,“所以,爺還給我的是個新造的,根本不是我原來那件兒?”
十五阿哥含笑點頭,“自不是你原來那個。”
十五阿哥逗著七格格,“……現在咱們七妞脖子上戴著的,才是。”
十五阿哥走了,留下廿廿凝著七格格脖子上的銀鎖片兒,良久回不了神。
星桂悄然問,“……格格竟是怎了?”
廿廿便將當年銀鎖片的事兒講說一遍。
星桂倒笑,“那格格出什么神呢?這便說明,格格的銀鎖片兒兜兜轉轉,冥冥中注定就是屬于咱們主子爺的唄!”
廿廿蹙了蹙眉,“若是那樣,我當然是高興還來不及。可是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我當日丟的那個新做的銀鎖片兒,究竟是被誰撿去了?”
她沒好意思告訴十五阿哥,當年那個新做的銀鎖片兒叫她給丟了,畢竟那也是十五阿哥的一片心意。
只是瞧著阿哥爺的意思,那新做的銀鎖片兒必定不在阿哥爺的手里。
那當年那銀鎖片兒究竟哪兒去了?
這當年的懸案,今兒算是得了個答案。可是這個答案,偏偏卻也并不是纏繞她最久的那個疑問的答案。
星桂也小心忖了忖,“不管哪兒去了,想來也都沒什么打緊吧?奴才忖著,宮里終究最多的是女子和太監們,興許就是誰瞧著那好歹是塊銀子,這便撿起來也私下匿下了,所以才這些年沒有動靜。”
廿廿點頭,“這樣的可能性最大。若果當真是這樣兒,我倒也能放下這份兒心了。”
十五阿哥從京里回熱河,途中還是經過圓明園,去看了嫡福晉。
嫡福晉見了阿哥爺也是先道喜,“……側福晉最是乖巧懂事,已然是立時叫人來稟告了我。咱們家又多了位七格格,這又是六月底出生的,自是叫人想起七姐來。”
點額說著舉袖點了點淚,“咱們家側福晉就是有福氣之人,這便一再地應驗了,真是叫我心下也歡喜得不得了。”
十五阿哥輕嘆一聲,握住點額的手,“七妞也同樣是咱們的孩子……跟綿寧和四妞一樣。”
點額眼中水光微漾,卻是含笑道,“妾身倒覺著不一樣呢。七格格叫人自然想到了七姐去,故此妾身倒要更疼她一些兒去,總要超過四妞去呢。”
十五阿哥揚眉,伸臂將點額擁入懷中,“福晉……你果然賢惠若此。”
原本,廿廿臨盆在即,可是十五阿哥卻要隨駕赴熱河,心下何嘗沒有擔心過廿廿母女的安危去?
畢竟這后宮里,抓著這樣的節骨眼兒,使用各種心計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
汗阿瑪特地挑了曹進喜過來當值,他心下就也明白了。他臨走之前,私下里也是叮囑曹進喜多長一雙眼睛、一雙耳朵,緊緊聽著點兒內院的動靜。
……可是事實證明,或許他都是錯了。
廿廿的臨盆乃為萬事順遂,不僅僅是臨盆那一刻,還有最后的那一個月里,家里平平靜靜,半點幺蛾子都沒出。
嫡福晉為了能讓廿廿安心靜養,主動挪出宮里,下圓明園居住了——點額拖著病體,已然多年都沒離開過宮里,可是今年,她是為了廿廿母女而豁出去了。
嫡福晉這樣的心意,叫十五阿哥如何能不承情?
況且多年夫妻,看著嫡福晉這樣不顧自己的身子,十五阿哥心下也是浮起愧疚。
許久未曾相擁的夫妻,靜靜相伴。點額想看起來平靜,卻怎么都做不到,終究是忍不住躲在十五阿哥懷里靜靜掉淚。
……這一刻,阿哥爺還是她的,還是獨屬于她一個人的,是不是?
十五阿哥臨走的時候兒,攬著點額的肩頭含笑對她道,“我自會照看好咱們的綿寧,你且放心。”
“還有一宗事兒,叫你放心:汗阿瑪在熱河下旨,叫大哥調補淮關監督了。”
點額一怔,隨即已是歡喜得眼中含淚。
盛住前頭因為熱河的事兒,被皇上遠遠派去兩廣;兩廣地界雖然重要,可是終究天高皇帝遠。
前些日子皇上忽然下旨,說叫盛住回京來陛見。點額的心便是揪著的,還以為是叫盛住回京來問罪;這時候兒忽然得了這個消息,叫盛住不必回京,直接往淮關去了,點額這一刻吊著的心終于能放下。
如今盛住能從兩廣調回江南腹地來,那自然是好事兒,從中可以窺知,皇上已經寬宥了他去,否則這么要緊的差事便不能叫他去。
“……此番調動,竟是如何的緣故?”點額還是小心問。
十五阿哥含笑點點頭,“是熱河有些廟宇宮苑需要修繕,汗阿瑪扒了扒拉內務府這些人,覺著兩淮鹽政巴寧阿熟悉此種事務,這便叫巴寧阿回京來。”
“巴寧阿的兩淮鹽政,就近叫淮關原監督董椿調補了;董椿的淮關監督便空出去缺來……汗阿瑪說,大哥去接替,合適。”
點額便張了張嘴,“巴寧阿?惇妃額娘的那位兄長?”
十五阿哥靜靜點頭,“是。”
點額又道,“……汗阿瑪是讓惇妃的兄長,去接熱河的差事?”
十五阿哥欣慰含笑,捏了捏點額的手,“正是。”
點額猛地笑出聲兒來,用力點頭,“我懂了……爺,待得你回到熱河去,萬萬替我在汗阿瑪面前磕頭謝恩。”
點額如何不明白,此事是乾隆爺降恩,為了她而抬舉她兄長;此外,也自有阿哥爺在皇上面前的巧為回護。內中細節她雖不易猜測,但是如何不明白這都是阿哥爺對她和她母家的情分呢。
十五阿哥眨眼含笑,“你放心就好。”
熱河。
侯佳氏三人也自得了京里的信兒。
侯佳氏聽了倒一塊石頭墜了地,當晚便非要張羅著請劉佳氏和王佳氏一起來吃席。
劉佳氏和王佳氏沒有一個愿意來,可是終究都怕侯佳氏上門去鬧,這便強忍了過來一并坐。
侯佳氏先舉了酒盅,“咱們這頭一杯啊,得是賀一賀壽咱們家側福晉一舉生女,這回得了個格格去!”
劉佳氏和王佳氏對視一眼,自都明白侯佳氏這是高興廿廿只生了個閨女,卻不是阿哥。
劉佳氏雖也捏起酒盅來,卻沒喝酒,只是淡淡一笑道,“……是應當慶賀。況你我也都是生育過格格的人,最是知道女兒貼心的道理。”
王佳氏適時撲哧兒一聲笑了。
侯佳氏登時臉色一僵,瞪著王佳氏喝問,“你笑什么?!”
王佳氏靜靜抬眸,“不是你說咱們該慶賀么?怎么,慶賀的時候兒竟不準笑,難道還要哭不成?又或者是如你這樣,與我吹胡子瞪眼睛的?”
“你!”侯佳氏一拍桌子,“大膽奴才,你敢與我這么說話?!”
王佳氏淡淡搖了搖頭,“……你總是想不起來,我早已經不再是你房里的使女。其實你便是有個庶福晉的稱呼,那又不是名號,不過是虛的罷了。”
“你與我,又有什么不同?難道你不再是官女子,而當真成了阿哥爺的福晉不成?”
侯佳氏惱得揚手便要拿酒盅砸王佳氏。
劉佳氏忙起身拉住侯佳氏,“……現下阿哥爺不在,你若是要鬧起來,便得要報到皇上那!你確定你想要叫皇上知道了你打人,而且是打的阿哥爺名下的格格不成?”
侯佳氏緊咬牙關,不情不愿地盯了王佳氏半晌,還是不得不將酒杯放下了。
皇上……那是太遙不可及的天威難測啊。
劉佳氏扶著侯佳氏坐下,便也扭頭悄然沖王佳氏眨了眨眼。
劉佳氏自己也坐下后,輕嘆一聲道,“實則,咱們誕育了格格,自都是天大的喜事兒去。先不說旁人,說我自己,我的大哥兒不在了之后,多虧有我的三格格陪伴著,才能叫我熬過來,沒至于要追著我們大哥兒去。”
侯佳氏橫了橫,也沒說話。
劉佳氏卻是握了侯佳氏的手,頗為推心置腹地道,“便如侯妹妹你,何嘗不是因為誕育了咱們五格格,才得了如今庶福晉的稱呼去?”
“格格啊雖說是不如哥兒,可是哪個格格不是皇家血脈,那可是貴重著呢!”
侯佳氏咬牙切齒,狠勁甩開劉佳氏的手去,“誰與你們說這些了?誰有要聽你們跟我啰唣這些?!”
王佳氏沖劉佳氏一笑莞爾,“……說到底,側福晉終究是不同的。有人生了格格,好歹可得個稱呼;可是側福晉已經是側福晉了,那是皇上親賜的,天恩最大,倒用不著因為生兒育女而再得什么去。”
“側福晉盡可以生男生女,喜歡什么就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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