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聽雨樓之后,穆如風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坤子說清楚。
坤子聽完當即便從桌子跳起來,朝門口沖去。
嬌嬌急得轉了淚,也快步跟了上去。
穆如風看向燕來,兩個人一起把坤子從門口拖了回來,重新按回了凳子上。
明治則一把抱住了嬌嬌,也把她推了回來。
被按下來后,坤子氣得瞪眼大喝道,“你們干什么?山主都被押牢里了,你們還有心思在這兒住宿?撒開我,你們不管,我管。”
穆如風搖了搖頭,鳳凌說的真對,坤子果然急了。
“坤子,你冷靜一下,你聽我說,山主進去之前特意交代過,讓你別急,咱們從長計議,好好想想救山主出來的策略。”
坤子粗喘著氣,氣得用力拍了拍桌子,罵道,“去他娘的冷靜,你叫我怎么冷靜,別看山主總是事事操心,事事沖在前頭,可她歸根結底只是個二八少女,她去的地方是牢房,不是廂房,若是攤上缺德的牢頭,那得造多少罪啊。”
穆如風蹙眉,嘆了氣口氣,“我知道,但是咱們越急只會越亂,根本不會有好的結果,你這么急沖沖的出去,你能去干什么?難道還去劫獄不成?”
坤子攤手,“這又有何不可?”
穆如風扶額,他還真是這么想的。
“可你有沒有想過,劫了獄我們會面臨怎樣的局面?”
坤子聞言神色微怔,這一點他顯然沒有想過。
穆如風見勢仔細分析道,“當時的情況下,我們三個人若是不顧藥材本是可以跑的,可山主卻選擇了留下,為什么,為的是護住這一車的藥材。”
坤子氣道,“山主糊涂,藥材哪兒有人重要啊。”
穆如風搖了搖頭,“不,山主不是糊涂,山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山上只剩了二百多兩銀子,寨里眼看著就要斷糧了。這一車藥材是兄弟們的救命糧,山主不是一時沖動,她這是要守住兄弟們。”
坤子聞言戾氣沒有那么重了,看著地面沉默不語。
穆如風接著道,“你若是去劫獄,我們這一車藥材就永遠也別想賣出去了,兄弟們只能餓肚子,而且還要遭到朝廷的追擊,朝堂甚至可能因此派兵圍剿青峰山,兄弟們的救命糧都是問題,怎么和朝廷抗衡?”
坤子聞言徹底冷靜下來,皺眉沉思,他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可他剛才就是太著急了嘛。
當初,他被逼無奈投奔青峰山,結果剛一上山,就有一個紅衣小姑娘守在山口,模樣俊俏,眉眼之間皆是英氣,手持紅纓槍,威風烈烈,對他喝道,“來者何人?要想上山,先過我這關。”
那時候的鳳凌才十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身子骨纖細得像一朵嬌花,人還沒有長槍高,耍出來的槍法卻是那樣兇,處處要害,讓赤手空拳的他應接不暇。
那一場較量,終究是他贏了,小姑娘絲毫不生氣,大大方方的拱手,“兄長厲害,從此以后,青峰山就是你的家,請。”
纖細的胳膊一揚,邀請他加入青峰山這個大家庭。
他比她大十三歲,小小的她卻用最寬廣的心懷收納了他,這樣的歡迎,讓當初走投無路的他永遠的記在了心里,。
那時候他就決定,這個小姑娘,他護一輩子。
這些年,他看著她漸漸長大,他像尊敬一個統領一樣尊敬她,像呵護妹妹,愛護女兒一樣保護她,永遠忍不了她吃虧,見不得她受罪。
他以前是開封府的差役,最是知道牢獄的兇險,刑罰的殘酷,如今她被關了進去,他怎么能不著急,怎么能輕而易舉地保持冷靜。
穆如風見坤子肩膀微頹,沉默不語,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道,“你別著急,咱們一起想辦法,一定能把山主救出來的,如果真的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莫說是劫獄,就是要造反,天上地下我們也陪你把山主救回來。”
坤子聞言抬頭看向穆如風,愣住了。
穆如風向來都是儒雅溫潤的模樣,永遠含著笑,和善可親,是整個青峰山上的一股清流。
卻沒想到這樣一個看起來文弱的郎中,竟然說出這么剛強硬氣的話,這樣的穆如風不禁讓坤子更加高看了一眼。
沒錯,咱們青峰山的溫柔郎中也是有血性的,這才是青峰山的人該有的樣子。
燕來依舊什么也沒說,站在一側點了點頭,眼神充滿了堅定不移。
嬌嬌剛才被明治按在了椅子上,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時,緊閉的房門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穆如風示意眾人噤聲,他去開門。
剛一打開門,賀蘭雨便喊著小奶音道,“三位大哥哥,嬌嬌姐姐,明治小哥哥,晚膳已經備好,哥哥讓我來喊你們吃飯。”
穆如風淺笑道,“好,多謝,我們這就下去。”
雖然都沒有什么胃口,但這是主家的盛情招待,住在人家這里,總歸是要給人家面子的。
穆如風和幾個人交代好,吃飯的時候不要提這件事。眾人都心中有數,默默點了點頭。
聽雨樓從外面看很小,進入之后才會發現其中別有洞天,中間是一大片空地,四周圍著樓閣,樓閣后面連著樓閣,似乎望不到頭。
他們如今住在聽雨樓最外側朝東向陽那一棟的二層。
而這聽雨樓的主人賀蘭縛,則居于最西側閣樓的深處,那棟木樓隱匿在枝葉交錯的梧桐之中,終年不見日光。如今天幕已被夜色籠罩,那里一盞燈都沒點,借著樹葉間漏下來的幾縷月光向梧桐林深處望去,好似一眼沒有底的漩渦。
嬌嬌打了一個冷顫,收回視線,抓著穆襲風的衣袖繼續往前走。
聽雨樓內沒有路燈,賀蘭雨提著昏暗的燈盞引著他們一路去了正中間的那一棟二層小木樓,那里是聽雨樓接待外客的地方,但已經許久未曾開啟了。
眾人去時,房內沒有掌燈,賀蘭縛靠在椅中頭朝向窗外的飛泉閉目養神,那只慵懶的黑貓縮在他的腿上打盹兒,在夜色的籠罩下,一人一貓,倒也和諧成了一副畫卷。
這飛泉自然是人工造出來的,用水車把水壓到樓頂,再從高處分散開,飛流而下,落到水面時砸出嘩啦啦的聲響,閉目傾聽,好似在下一場永遠不停歇的滂沱大雨。
賀蘭雨輕輕敲了敲大開的竹門,“哥哥,他們來了。”
賀蘭縛細長的眸子掀開一條縫,緩緩地睜開,拍了拍腿上的黑貓,“黑絨,去吧。”
那喚作黑絨的黑貓聞言果然從他腿上跳了下來,飛也似地從窗口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賀蘭縛這才從椅子上站起身,掌燈,低聲道,“幾位請進,小雨,讓煮雨上菜。”
賀蘭雨點頭應了,徑直走了出去。
眾人進來之后,穆如風朝賀蘭縛拱了拱手,“給賀蘭兄添麻煩了,如風再次向您表示感激。”
賀蘭縛示意他們坐下,溫聲道,“不麻煩,我們這里地境偏僻,沒什么客人,素日里比較冷清,小雨嫌這里悶,總是偷跑出去玩,你們來了總歸熱鬧些,她很歡喜,便不去外面野了,在下更是求之不得。”
坤子笑道,“樓主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今早我們在長盛街,正巧遇到丞相出行,那清路的官兵很是囂張霸道,抽著鞭子把走得好好的路人全都趕在一邊,讓我們這些車馬也要靠邊停靠。
長盛街上人來車往的,一時間亂作一團,小雨姑娘被人群擠倒在了地上,差點被那烏央烏央的人踩扁了,若不是我眼睛尖看到人堆里還有個小人兒,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來。
所以說,這小姑娘還是管得嚴些才好,身邊跟個大人也好安全才是。”
話間,一個穿著墨綠長衫十七八歲的姑娘引著一眾小廝把酒菜端了上來,行云流水般上了菜,又無聲無息地退了下來。
等坤子說完之后,賀蘭縛端起酒壺起身,率先為坤子斟了一杯,隨即又給穆如風和燕來斟滿酒,“坤子兄弟所言甚是,在下謹記,大恩不言謝,在下敬幾位兄弟。”
坤子是爽快人,擺手道,“唉,路見不平而已,賀蘭樓主言重了。”
眾人舉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之后,坤子不平道,“這丞相的派頭還真是大呀,官兵清路,我看,比那官家也要威風。”
穆如風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注意措辭,如今這是上京,不比青峰山想說什么便是什么。
坤子會意,回了一個眼神,他心里有數。
賀蘭縛聞言,微微頷首,“我亦有聽聞如今這位顧丞相喜靜,所以每次出行前,護衛的官兵便特意先行,將路清開,讓丞相一路暢通無阻,暫得一方清凈。”
坤子又吃了一口酒,“呵呵,他倒是清凈了,卻要讓這么多人干等著。若是他去了皇宮,難不成也要把那些皇親貴胄請在一旁給他讓路不成。”
穆如風聞言臉色變了變,又給坤子使了使顏色。心里有數?這話說得像心里有數的嘛?
坤子蹙了蹙眉,讓他放心。
賀蘭縛淺笑道,“坤子兄弟言重了,皇宮之中自是比這長盛街肅靜的,自然也無需清路這一說。只是……這兩日,皇宮里倒是熱鬧了許多。”
坤子聞言手指在杯壁上摸了摸,視線不動聲色地掃向了穆如風。
穆如風會意,原來坤子這是在間接從賀蘭縛嘴里打探上京內的消息,他倒是小瞧他了。
穆如風放下筷子,順著賀蘭縛的話頭問道,“哦?這皇宮之內可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賀蘭縛淺抿了一口清酒,信口道,“也是聽說而已,好像是近日太子殿下患了重病,太醫院的太醫都治不好,如今陛下正在四處搜尋醫者,請進宮要給太子殿下診治呢。”
穆如風聞言手指頓時一緊,這個契機出現的真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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