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縛看向若有所思的穆如風,平靜地說道,“穆兄弟亦是一個醫者,我看倒可以入宮里一試。35xs但涉及皇室儲君,事關重大,若是醫好了,自是一番恩寵賞賜,可若是醫不好,甚至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便需承受天子之怒。福兮禍所倚,穆兄弟可要想好了。”
這話說的不錯,坤子聞言也替穆如風捏了一把汗。
嬌嬌也懂得其中利害,下意識地拉上了穆如風的衣袖。
這是她自小養成的習慣,一緊張就抓穆如風的衣袖,一開心就跳到鳳凌身上抱她的脖子。
穆如風聞言陷入沉思。
這一點風險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可能沒覺得什么,可對于他來說卻無法輕易放下,因為他姓穆,他的家族已經遭受過一次皇室荼毒。
十余年前涉及西蜀和北齊的巫蠱案中,穆家族長穆憫善入宮為當時的大齊太子診治,卻意外慘死,尸身下落不明。
隨后,大齊皇帝對外宣稱族長的親妹穆憫卿確診并治好了大齊太子的蠱毒。而這下毒之人直指曾經的西蜀帝姬,那時的大齊太子妃。
大齊皇帝震怒,發兵西蜀,挑起了對西蜀的討伐之戰。
致使這么多年,被滅國的西蜀人一直對確診蠱毒的穆家人懷恨在心,甚至不乏有獵殺穆家人的蜀人。
西蜀滅國之后,大齊皇帝也一直在暗中派人追殺穆家人,其中緣由,除了慘死的族長再也無人得知。
而當初為大齊太子診治的族長的妹妹穆憫卿百辭莫辯,解釋不清族長的死因,被穆家長老從族譜除名,最終遁入佛門。
從那之后,穆家便遭到蜀人和大齊皇室兩方勢力的獵殺,穆家為了求生,全族都過上了隱姓埋名的生活。
從始至終,穆家什么都沒有做,他們只是在盡一個醫者的本分,卻最終成為了兩國相爭的犧牲品。
穆如風的父親穆憫蒼帶著幼年的他遠走大越,藏身青峰山,這才得以保全。
如今,這個契機出現的如此巧合,也是太子重病需要醫者入宮診治,目睹族人慘死的穆如風心中陷入了矛盾之中。
幼年萬里漂泊躲避追殺的過往歷歷在目,他母親,還有許許多多同族兄弟姐妹的慘狀至今依舊刻骨銘心,那些痛苦的經歷是他永遠無法割舍的記憶。
沉默思量了半晌,穆如風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他該去。
這一次,不為醫者之德,不為任何別的,只因鳳凌還在牢里。
那是他們的山主,那是在絕境中收留他們父子的人,更是他一同長大的摯友。
坤子對他的過去多少知道一些,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拍,“你能點頭,確實不容易,穆先生,我坤子敬你。”
嬌嬌抓著穆如風衣袖的手收得更緊了,不知為何,從他點頭起,她的心便劇烈地跳了起來,愈發不安。
“那就提前祝穆兄弟妙手回春,馬到成功。”賀蘭縛說完,兀自提起酒杯淺酌了一口,微微揚起的視線飛快地落在穆如風的面上,旋即又收了回來。
穆如風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賀蘭縛接著道,“穆兄弟初到上京,身份不明,恐怕不好入宮,我看不若這樣,你先去拜見何院使,再讓他帶你入宮。”
穆如風點頭,“多謝賀蘭兄指路。”
“穆兄弟客氣了,若是醫好了太子殿下,兄弟便是上京城的名人,我這算是提前獻殷勤了。”
穆如風笑著搖了搖頭,他只希望能把鳳凌救出來罷了。
坤子笑著接道,“賀蘭樓主真會說笑,這事八字還沒一撇,樓主怎能這樣肯定是福不是禍?我家兄弟臉皮薄,你看都不好意思了。35xs”
眾人都不禁笑了出來,飯桌上的氣氛漸漸緩和了下來。
晚飯之后距離宵禁還有一個時辰,穆如風和坤子便提著燈籠按照賀蘭縛給的地址尋到了太醫院何院使府上。
穆如風扣了扣門環。
不多時,便有個小廝來開門,“二位是?”
穆如風抱拳道,“在下是個醫者,姓穆,聽聞宮中的貴人患了重病,便來拜見何院使,討教一二。”
那應門的小廝聞言有些摸不著頭腦,宮中的貴人患了重病?沒聽說啊。
但是畢竟涉及皇宮,他也不敢妄自決斷,便道,“二位稍等,我這就去稟明老爺。”
穆如風作揖,“有勞了。”
正在書房內翻查醫典的何院使聞言身子頓時一僵,從醫多年,他自然是知曉穆家人的,只是十幾年前穆家便從世間銷聲匿跡了,怎的突然冒出來了一個?
最重要的是,這人怎么知道太子殿下病重的消息?
就算官家派人在外面搜尋能人異士來給太子殿下診治,但一直是在暗中進行的,那些被帶進皇宮的人給太子殿下看過之后,全都被拘在了宮里,這消息是如何走漏出去的?
何院使想不明白,但也沒時間多想,如今太子殿下命懸一線,不管這穆家人是真是假,不管他是怎么知道太子病重的消息,他能醫好太子殿下才是最關鍵的。
若是太子殿下真出了什么事,他這個院使之位不但保不住,還有掉腦袋的風險。
何院使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他進來吧。”
穆如風和坤子進來時,何院使又陷入到翻看醫典之中,多看一眼便是多一絲希望,他這是在閻王爺手里搶小殿下的命。
兩人出現在書案前,何院使并未注意到,坤子出去等他,穆如風輕咳了一聲,“草民穆如風,參見何院使。”
在昏暗的燈火下,何院使抓著放大鏡的手一頓,另一只手翻書的動作也僵在了那里,緩緩抬起頭看了過來,“你姓穆?古蜀南疆穆家人的穆?”
穆如風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點了點頭,“不錯,正是。”
何院使手中抓緊的放大鏡掉在桌子上,猛地從座位上起身,快步走了過來,盯著穆如風急促地道,“那我且問你,穆家到如今有幾位族長?”
“第一百四十位”
何院使聞言頹然嘆了一口氣,“差一點,但卻又是個冒牌貨。”
穆如風淺笑道,“沒有想到何院使對我們穆家竟然這么了解。你心中的答案是不是一百三十九位?”
何院使聞言一愣,“?”
穆如風平靜道,“穆家第一百三十九代族長慘死,穆家從世間銷聲匿跡,但是穆家的根基其實并沒有斷,這第一百四十位族長便是這十余年來穆家的族長。”
當年他父親帶著他們一家一路南下引開了追兵,保住了穆家的根基。而世人根本想不到的是,穆家的根基其實還留在大蜀和大齊境內,只不過遁入了深林。
那里是他們祖輩經營的地方,怎會輕易舍棄。所以,事實上只有他們部分子弟流落在了他鄉,用以分散蜀人和大齊皇室的注意力。
何院使驚詫道,“哦?他如今在何處?”
穆如風笑了,那笑在昏暗的夜色中有點悲涼,“何院使可是需要一碗醒神湯?”
何院使自知失言,老臉一紅,換了話題道,“你說你是穆家人,那我且問你,治寒溫第一要藥是何物?”
穆如風對答如流,“石膏,生石膏以退實熱。頭面之熱,咽喉之熱,濕疹之熱,痢疾炙熱或產后大熱,風濕化熱及瘡瘍熱毒均可放膽用之。”
何院使點了點頭,接著問道,“寒濕之證,最忌舌干。至于苔薄而干,或干而縮者,尤為險癥。如此險癥如何醫治?”
穆如風垂眸眨了眨眼,思量數個彈指,說道,“不論真陰虧損,或是元氣不支,皆可用白虎加入人參并用。且生石膏與人參并用,獨能于邪熱熾盛之時立復真陰,這是由于……”
何院使聞言愣了一會兒,腦中細細盤算了一下才遲疑地點了點頭。這種藥方他倒是沒聽過,只是,從藥理來推斷,倒是未嘗不可。
自從張仲景獨創白虎湯之后,善用石膏的雖有繆仲淳、吳鞠通、王孟英諸家,但述理之透,運用之巧卻都比不上眼前這位年輕人。
這樣想著,何院使對穆如風的身份不自覺信了七八分。
但是為了保險一些,又接著問道,“有一病人外感風熱而至喑啞,如何用藥?”
“蟬蛻二錢,滑石一兩,麥冬四錢,胖大海五個,桑葉、薄荷葉各二錢,用沸水泡茶飲之,一日音響,二日音清,三日痊愈。”
何院使聞言眼神頓時亮了亮,二十年前,他少時曾向穆家族長討教過一二,當時聽過這個巧用蟬蛻的法子,眼前這年輕人說得分毫不差。
二十年前,這年輕人才多大?其后沒多久,穆家便受到巫蠱案的牽連,在世上消失。
如今還能知曉這個藥方的,恐怕只有穆家人。
何院使這才確定穆如風是貨真價實的穆家人,一直壓在心頭的巨石終于被挪了地方,竟然歡喜得大笑了出來,如同癲狂一般。
穆家人來了,整個太醫院都有救了!
穆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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