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無他事！”金桃斬釘截鐵，“小姐休息幾日，便會好了。”

萬夫人冷冷一哼，“只怕她休息個三五月，也不會好了——小孩子最容易受驚，既然小姐在小溪橋邊受了驚，那就應該請些神人來為小姐消驚去難。幾日前，請了那神婆來做了法，我以為小姐好了，沒想到小姐如此沉重，真是該請個名望高的神人來為小姐看看……小姐現在住的屋子也要好好清掃清掃，小鬼最喜歡藏在暗處了。”

秦姨娘此時也聽不到萬夫人的嘲諷與貶低了，一心都在女兒身上的她黯然神傷，她將一切歸罪于自己身上——女兒清光是因為不愿見她，才會去小溪橋邊，受了驚嚇。

女兒清光多次責怪她的出身低微，她也很是自責，她若是地位高些，女兒清光也能地位高些，宋家家風純正，不很看重這些，但嫡庶也是涇渭分明，多少有些區別對待，女兒心高，自然憋屈。

“夫人……四小姐好了，還是讓四小姐搬回去，和三小姐一起住吧。”秦姨娘黯然道，女兒留在她身邊，只有無盡的苦難，倒不如早早推女兒出去，萬夫人很是喜歡女兒清光，清光也很尊敬萬夫人，她們才是真正的母女。

有萬夫人做主，女兒清光才能有個好前程。

萬夫人卻比秦姨娘清醒，只是道：“還是等清光好了以后在說這些話吧……也得清光自己決定才好，她也大了，有主意了——”

最后幾個字，萬夫人故意拖著長腔，說的慢慢騰騰，說完以后，還特別滿意的笑了笑。

在與萬夫人相處的十年中，秦姨娘也習慣了陪在萬夫人身邊，對于萬夫人的小毛病，她也全部包容，一笑而過。

萬夫人喜歡炫耀，占有欲強，為人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每次說完長篇大論，或是自以為很好的見解后，總喜歡笑。

秦姨娘每次都跟著萬夫人一起笑，這一次，她笑不出來了。

辦事穩妥的長煙當即就請來了很有名氣的神婆——當地人都叫她劉仙姑。

劉仙姑滿頭銀發，身量矮小，瘦骨嶙峋，唯一露出的臉也沒有多少肉，臉皮像是貼上去的，穿著寬袍大袖，襯得越發消瘦，與田埂地頭間插著的木人一般無二，衣服套在身上，隨時都要掉落。

金桃領著劉仙姑繞著小姐清光的屋子走了一圈，又去了小姐清光常去的后花園等地方，劉仙姑自始至終不茍言笑，嚴肅異常，金桃不敢多說話，不敢多看，只是默默在前面領路。

一些好奇的婆子小廝們圍在二門附近，好生注視著來回走動的劉仙姑，膽子更大些的便跟在劉仙姑身后，眼睛不斷捕捉著劉仙姑的一舉一動，一副想要拜師的樣子。

看視完畢，劉仙姑最后的結論出人意料。

“四小姐沒有什么大礙，府中也沒有什么作祟的妖孽……四小姐之所以舉止怪異，乃是因為四小姐的心病所致，這心病好治，也難治，全靠四小姐自己，我沒有辦法。”

萬夫人問道：“我們四丫頭果真沒有事？我看她不似以前，一日比一日消瘦，心中焦急，只當是有鬼纏住了她，卻原來是四丫頭犯了心病……只是她一個小孩子，能有什么心病？”

劉仙姑道：“心病可不分年紀大小，而且我看四小姐是個不同尋常的聰明人，這對她來說，小事一樁，可以化解，只不過，需要耗費些心神，日子可能久，也可能短，還會接連遭遇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萬夫人犯疑。

“只怕日后，夫人還會認為四小姐是被小鬼纏住了，還會請我前來——那時，我也是如此說。”

“那只能任由四丫頭痛苦下去？毫無辦法了。”

劉仙姑終于笑道：“夫人啊，你何必如此著急，四小姐異于常人，很有想法，自己心中如明鏡一般，能照映出許多事來，四小姐她自有分寸，夫人，你又何必掛心？——四小姐懂得比我都多，也都看得透徹，我無法可施，府中的人也沒有能夠比上小姐的，都看不透小姐，不能明白小姐，所以覺得小姐行為怪異，其實，小姐好好的，倒是那些說小姐怪異的人才應該找我看看。”

劉仙姑還道：“小姐她今生今世是來報償，來施恩的，小姐目清神秀，品格端莊，日后，不少人還要仰仗小姐過活呢——小姐她是個奇女子，奇女子做的事情自然與常人不一樣，夫人可以吩咐下去，以后不要再對小姐大驚小怪了。”

萬夫人邊聽邊點頭，半信半疑。

送走了劉仙姑，萬夫人叫來金桃，細細叮囑，“好生照顧小姐。”

桂魄輕輕打開門鎖，端著飯盤，緩緩進到屋內，見小姐清光臥床，沒精打采，勸道：“小姐，起來了。”

自打劉仙姑走后，清光就被萬夫人下令鎖在屋內，每日都有和尚道士在院內念經祈福，旁人不能輕易進入，就連來送飯的婢女都不能停留太久，以免沖撞了滿天神靈，降罪與清光。

這些日子，清光被關在屋內，無所事事，便吃完了飯，發會愣，就躺在床上，睡得多了，力氣也大了，清光起來蹬蹬腿，覺得腿都長了些。

雖然泄氣，百無聊賴，但清光沒有落下一餐，頓頓吃的津津有味。

桂魄看著清光，嘆氣道：“小姐啊，你整日被關在里面，可如何是好？小姐啊，你到底是怎么了，那一日，大喊大叫的，跟看見鬼了一樣，被那些婆子看到了，告到夫人那里，夫人怕你出事，將你鎖在屋里，要做十天半月的法事。那群人烏泱泱的坐下嘴里嘟嘟囔囔，吵鬧死了，小姐你在屋里聽了，難道不覺得煩嗎？”

清光嘆道：“還不是因為你！讓你拿著錢去找那個劉仙姑，讓她給夫人解釋一番，我以為此事可以落定，誰知夫人并不相信她，也不相信我，請來這許多人做法事，招待了那么久，費了不少錢。”

這些錢，留下來，該有多好，不知能做多少事呢，白白給了那些人，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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