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元滿面澀然,知無不言:“那人身量與我一般,應當是名男子。觀其雙手,應當二十上下。”
謝瑾瀾聞言,斂眉沉思:如此描述,倒是與前兩起案子中的面具人十分相似。只是,這真的可能嗎?
梧州與橋州相距千里之遠,那人難道是居無定所的江湖人?他選擇下手的目標也全然不同,莫不是三者之間有他尚未想到的共同點?
見謝瑾瀾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陸任嘉開口問道:“有人證言,三年前有一頭戴斗笠之人在白府后門處徘徊,那人可是你?”
白思元點頭應下:“正是我。那是我剛回到鎮上時,第一次與安歌碰面后不久。”
陸任嘉了然的輕‘嗯’了一聲,隨即道:“那‘紅無’,你是從何處所得?可是打算用于孟大娘身上?”
白思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
“本是打算用在孟大娘的身上的。可我觀察了她幾日,發現她所有的吃食皆是與其丈夫一同食用。我不想牽連無辜,所以就打算用其他的方式。至于那藥是從何處所得......
那三年時間,我尋了一處僻靜之地改頭換面,無意間在一個較為隱蔽的小山洞中發現此物。‘紅無’我先前只在醫書上見過,當時自然是想著采摘后仔細研究。”
頓了頓,他苦笑一聲:“我從未想過,我竟會有朝一日,想要拿著它害人!”
陸任嘉輕瞥了一眼左下手的趙主簿,見他將將停下動作朝自己望來,就知他已然把白思元所言盡數記錄在案,遂讓江華明直接把人收押。
接下來,就該是如何判決白思元。
按照大鄴朝的律法,如白思元這般涉嫌故意殺人,且是以那等殘忍手段,并還打算再次犯案之人,當以連環殺人犯視之。理應公開凌遲處死。
凌遲即為剮刑,是為極刑之一。
將犯人綁在木樁之上,用刀將其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往下切,一般都是一百二十刀。如若情節嚴重的,增至三百六十刀。
此刑法由經驗極其豐富的劊子手執行,不到最后一刀,不可切中犯人要害。如若不然,就是劊子手的失職。
所謂‘千刀萬剮’一詞,就是由此而來。
可這刑法,都是用于濫殺無辜的罪大惡極之人身上。白思元的行為雖然太過,可他畢竟是事出有應。這樣的刑法,當真合適嗎?
這般想著,陸任嘉也就把自己心中的顧慮說出了口。
趙主簿當下拱手道:
“大人,俗話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那白思元并非惡貫滿盈之人,可他做出那等惡事是不容辯駁的事實。又無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行事。下官以為,就該凌遲處死。”
趙主簿的脾性如何,陸任嘉十分清楚。為人十分的古板迂腐,事事以律法為先。
雖說‘律法不外乎人情’,但他從來對此嗤之以鼻。甚至會因為一些案子的判決,跟陸任嘉爭個臉紅脖子粗的。
對于這樣的人,陸任嘉很是無奈。
要說他做的不對吧,可他確實是按照規章制度辦事,沒有摻雜著半分私心。可要是說他做的對吧,又有些矯枉過正了。
早已有了經驗的陸任嘉瞬間給唐安羽使了一個眼色。
唐安羽會意,搖著折扇玩笑般說道:
“趙主簿,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當真是如此認為的嗎?古往今來,有多少王公貴族犯了事不是輕拿輕放的?倘若一朝王爺殺害一平民百姓,難不成那王爺當真要以命抵命不成?”
趙主簿頓時漲紅了臉,指著唐安羽道:“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唐安羽不以為意,反問了一句:“如何就是強詞奪理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話難道不是趙主簿說的?”
趙主簿心中一堵。
雖然他古板迂腐,可這并不代表他腦子壞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話也只有在當今天子口中說出才會有效。
他平日里本就看不慣看不起唐安羽,遂輕蔑的瞥了一眼,一副‘我不與你一般見識’的表情。隨即目光灼灼的看向陸任嘉:
“大人以為,下官所言是否有理?人犯白思元既已認罪,還請大人盡快判決!”
陸任嘉沒想到這火到頭來還是燒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看向身側的謝瑾瀾:“謝大人以為如何?”
見陸任嘉遲遲不做決定,謝瑾瀾又怎會看不出他的目的?
瞥了眼左下首正襟危坐的趙主簿,他心想:左右他不日將會離開雙桂縣,也見不到這位主簿,不若就給陸縣令做個順水人情。
這般想著,謝瑾瀾故作沉吟,隨即道:“本官以為,趙主簿言之有理......”
正當趙主簿面色一喜,陸任嘉拼命給他使眼色之時,又緩緩道:
“只不過,那白思元如今已經嘗下自己種下的惡果,這已然是一種極大的懲罰。不若給他一個體面,讓他自行了斷吧。”
此言一出,趙主簿當即反對:“這如何能成!”
隨即朝陸任嘉鄭重一拱手:“大人,如此行事,怕是難以服眾。”
陸任嘉別有深意道:“依趙主簿的意思,只要能夠服眾,此法可行?”
趙主簿瞬間明白自己這是被套路了,但說出口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再如何,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應下了:“不錯,下官就是此意。”
陸任嘉高聲道了一聲:“好!”
而后正色道:“趙主簿,你即可擬一份告示,把白思元犯案過程,以及前因后果盡數寫下,而后貼于縣衙大門外的告示處,讓百姓來評判該如何處置白思元。”
趙主簿猶豫道:“這......”
陸任嘉頓時擺起了官威:“趙主簿,此事務必越快越好!切不可讓本官失望了。”
趙主簿無法,只能應聲退下。
待趙主簿走遠,唐安羽忍不住吐槽了一番:
“卑職與江捕頭平日里雖是有些不對付,但卻也敬佩他的為人。可這位趙主簿,請恕卑職說句不中聽的話,實在是讓人厭惡的很。
每次見著卑職,他總是鼻孔朝天,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怎么著,他是看不起仵作這一行業,還是看不起卑職的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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