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部的情緒突然多了幾分起伏。

“有什么好說的，不過是我們這些容貌奇特的人，天生就不該來沾染中原的土地，一旦踏上就被當做是鬼怪來驅逐罷了。”

“是人還是鬼怪，和世道有關，也和自己的選擇有關。”

拓跋爾哼了一聲。

“你們十幾年前覺得被歧視的時候，我雖然剛剛出生，但我一生下來就在中原的街頭討生活，后來收留我撫養我教導我長大的師父，也是中原人，在你們還覺得中原人和外族人水火不容的時候，我師父對我卻關懷有加，你知道這說明什么嗎？”

拓跋爾很是得意。

“這說明是你遇到的人不對，不代表你遇到的人是那樣的，全世界的人就都這樣。”

“這個世界上更多的是像我師父那樣的好人！我七歲開始跟著師父滿天下跑，也沒見有誰因為我長得奇怪就打我罵我啊，說實話，我一向是以自己的容貌為傲的，我多帥啊？！要不是一到這里，我竟然險些被當做替死鬼，我是真不知道，竟然還有這種事！”

謝六爺給予拓跋爾的足夠的安全感，讓他非常有資格在安部、鬼醫面前‘大放厥’。

琪兒：“小姐，我覺得拓跋少爺有點飄。”

謝明歡輕笑出聲。

“好了拓跋。”

“發泄一下就好了，不要得寸進尺了，這次的卷宗你寫了嗎？”

謝明歡的話還是很管用的。

拓跋爾瞬間老實下來：“還沒呢師姐——我現在就去寫，不過能不能讓我再聽一會，他還沒說當年到底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呢，我覺得這其中有可能還有什么小秘密呢。”

謝明歡：“那你老實坐在這別多話了。”

拓跋爾乖乖點頭。

接下來，謝明歡給了安部足夠的時間，讓他說當年的事。

那是一段安部最不愿意回憶起來的慘痛的時光，他和梓珖兩情相悅，又有義父的首肯，原本是可以做神仙眷侶的，可是卻因為在草原上遇到的那場瘟疫，兩個人的命運生生被改寫。他顧念族人的生死，在草原多停留了半個月，結果就是梓珖被自己耽誤感染了瘟疫，當他帶著梓珖趕回癸鎮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記得義父的書房里有很多古書，那里面不乏一些起死回生的法子，他把自己關進書房里想要找出救梓珖的辦法，后來便翻出了渡命的那個古方。和義父研究了很久，他離開了癸鎮好幾次，去湊古方里面提到的藥材，而梓珖在兩人的安慰下，也努力撐著最后一口氣，想要再努力一把。

就在他拿到最后一種藥材回來的那天，卻在書房外聽到了義父和老族長之間的對話，他們討論的正是那場瘟疫，草原上的那場瘟疫，族長問義父有沒有治瘟疫的法子，義父說沒有。

“怎么可能沒有？這場瘟疫太嚴重了，我這次出去下聘禮的時候，聽到外面的人說，不光是咱們前秦的朝廷，就連晉地那邊都驚動了，要是咱們祖輩之前的仇人認出了這瘟疫來，咱們豈不是也要出事？”

“你是說這瘟疫——不可能！這瘟疫的膿液不是都毀了嗎？我爺爺說早就沒有了啊？怎么會？”

“有，不過沒有帶過來，留在了村子里，就在陳小子那里。我已經問過二弟了，他說陳小子之前是偷偷跑出去過好幾次，這事說不定和他有關系，這可如何是好。”

“什么？你說這瘟疫是他搞的？我的梓珖——也是他害的？”

當時的鬼醫憤怒至極。

“如果有解藥，也應該是在陳家了，這瘟疫的事一向不是我們家管的，我知道的還沒有族長你知道的多。不行，我得去找他要解藥，說不定梓珖還有救。”

“沒用的，陳小子他跑了。”

族長唉聲嘆氣。

“我一聽說這事就去找二弟了，二弟回去找陳小子想要問清楚，但是他已經不見了，媳婦女兒都丟在了村子里，也不知道去了哪。”

后面他們還說了什么，安部沒有聽進去，他也不想聽。

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或許陳家有解藥，那樣的話，梓珖就有更多活下來的機會。于是他誰都沒有告訴，再次離開了癸鎮，想去族長口中的村子里找到陳家，找到解藥。但安部根本找不到村子，更進不去，因為村子外面被布下了陣法。

甚至一直在村子外面徘徊的他，被鎮上的村民看到后，因為他是外族人，所以對他心懷警惕，甚至還騙他走進了村子外的陣法中，而這就是他錯過了為梓珖渡命的真實原因。

“他們不僅害梓珖得瘟疫，還害我錯過了救梓珖的機會，我恨他們，每一天每一晚我都想要找到那個村子，找到那個將瘟疫帶去草原的陳二，為草原上的族人，更為梓珖報仇。”

哪怕是現在，安部說起這些，依舊心中帶著憤怒。

謝明歡看著他語氣平靜地問：“那你現在雖然沒有直接，卻也間接害死了陳二的女兒，你覺得算是報仇了嗎？心里舒服嗎？”

安部：“……”

報仇了嗎？

舒服嗎？

如果梓珖沒有出事，自己和梓珖的孩子會不會也和張莉差不多？或許比她小上幾歲，但也會是可愛活潑善良的姑娘，他們會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可是，梓珖沒了。

“最應該去死的是他！”

“不，他們全都該死！都該死！”

鬼醫突然間朝安部撲了過去，他更像是一個野獸，想要靠最原始的動作對安部進行撕咬。

安部沒有躲，他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鬼醫會這么做，甚至還閉上了雙眼。

“我早就該死了。”

“義父，你動手吧，我不怪你，甚至還要謝謝你。”

“原本我是想報仇，想找到解藥，想要一個真相一個說法，可是現在好像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其實當年我就應該去陪梓珖的，她一個人這么多年一定很孤單吧。”

“你不配提梓珖，閉嘴！閉嘴！”

鬼醫撕扯著，拳頭一拳一拳的打在安部的身上，可是打著打著他卻哭了起來。像是在發泄這么多年的痛苦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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