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會兒……小姐是說……預知夢？”

“其實昨日，我做了一個夢……”

“夢？”茜羅聽言一怔，“是個什么樣的夢？”

“嗯……一個……很漫長的夢……”

陳容將桌上的藥材分成兩撥，繼續道。

“我夢見了成婚之后……發生了很多事情……這夢一直延續到我壽終正寢的那一天……逼真到……就像是我真的那樣活過一次一樣……”

陳容將前世陳家的慘烈細細描繪了一番……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多少個日夜里，她被這噩夢緊緊糾纏……

她站在泰山山頂，身穿華衣朝服，接受萬人膜拜，榮華富貴她全都得到了……她低頭一看，山腳下面竟是森森白骨：

父親的……母親的……大哥的……二哥的……還有一幅爬滿了蛆蟲的腐尸，腫脹的簡直不像話……蛆蟲在尸體上爬來爬去，進進出出……

陳容瞧見了他腰間的玉佩，才猜出了身份，這尸體不是別人，正是她下落不明的三哥……這是陳容心中最深的噩夢！

“小、小姐，你只是做了個夢……”

茜羅眼皮一直抖動，她閉眼又睜開了好幾回，才稍微好了些。

“你瞧，老爺，夫人，三個少爺不都活得好好的嗎？”

她逼著自己看著小姐的眼睛，努力想表現得更加令人信服一些。

陳容被茜羅從噩夢當中拉了回來，就像前世無數個難眠的夜晚一樣……

最深的噩夢里，只有她和她，兩個人彼此相依，互相取暖……

“幸好一直有你……”

陳容心頭一暖，沖著茜羅虛弱地笑了。

茜羅心頭一松，竟有些手足無措：

“奴婢……本就是小姐的丫鬟……自然是會一直跟著小姐……”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

前世茜羅就終身未嫁，一直跟在她身邊，直到她壽終正寢……

陳容一時之間心中那是又酸又暖……這一世，無論茜羅是選擇繼續跟在她身邊，還是選擇嫁人，她都會竭盡所能讓她過上美滿安穩的好日子！

“我定是會與姜銜和離的，那你……”

茜羅聽了，琢磨了好半天，才問道：

“小姐覺得夢里的就是真的嗎？”

“是！”陳容神色堅毅，毫不猶豫。

茜羅看了她半晌，幽幽地嘆了口氣：

“誒……小姐動作還是快些好，再等一會兒，就到了用晚膳的時候了，被姑爺瞧見了可不好……”

“你……”陳容手一抖，差點分錯了藥。

茜羅……到底是倒向她了……

她臉上浮現出笑意，手腳更麻利了，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將藥材分好了。

“這包藥收起來……這包藥煎好了拿給我……兩包藥到時候都別留著，哪天路過河邊兒，悄悄地扔到河里去就行了……”

陳容本想就地掩埋，沉思片刻，還是覺得扔到河里不留痕跡更為合適。

“對了，藥方還在你身上嗎？”

茜羅從懷里掏出三張紙，遞了過去：

“奴婢貼身收著呢……”

“嗯……很好……”

陳容檢查一番，就將不遠處的燈罩拿開了，她從柜子里摸出了火折子，輕吹了口氣……火折子瞬間亮了！

“你把放在隔間書柜下面的那個火盆拿過來……”

“是。”

之前不明白小姐要做什么，茜羅這會兒也明白了。

等她拿來火盆，陳容這才用火折子點燃了蠟燭，她接著合上了火折子，將紙張慢慢靠近了燭火……

幾個瞬息之后，火盆里留下點點余灰，寫有藥方的紙張已不復存在了……

這才叫毀尸滅跡……茜羅心中一動，記住了這個法子……

陳容從窗戶里望了望，說道：

“看這天色，是時候用晚膳了……”

“啟稟小姐，晚膳已做好了，現下可要用膳？”

門外立即響起了傳話聲。

“奴婢這就去書房請姑爺過來……”

茜羅說著就要往外走。

“等等……還是我親自去吧……”

陳容攔住了她。

“你先去將這副藥煎了……為今之計，調養好身子最要緊！”

茜羅聽了，頓了一刻，才答道：“小姐……所言甚是……”

書房里，姜銜在為殿試做準備……

揚朝的殿試分為兩場：

一，復試：在紫禁城內的保和殿應試……

二，殿試：復試過了，才能應殿試，也是在保和殿……

復試不難，只要會試過了，就能考過……這復試主要是為了剔除那些沒有真材實料的貢士，免得他們在圣上面前丟人！

殿試只考策問，應試者自黎明入，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然后頒發策題，這題一般是由天子出，偶爾也會交給天子中意的臣子來出……

策問只有一道題，差不多兩三百字，所詢大多是經義、政事等，應試者依據策問，在紙上寫下策文：

策文不限長短，一般在兩千字左右，起收及中間的書寫均有限制。

應試者答題尤其強調書寫，字須采用院體或館閣體，要方正、光園、烏黑、體大，有時候書法甚至比文章更重要！

姜銜的字寫得很好，他唯一拿不準的是策問！

為了攻克這個難題，他將前五年殿試出的策問全都找了出來，在定時寫完策文之后，這才對著那年狀元的策文一一比對，從而找出差距，彌補不足……

這是極耗心力的事兒，今日一整天，他也只做了兩道題而已，分別是天順末年和永和永和三年的題。

姜銜正要去看永和六年的策問，書房外面有人敲門：

“夫君，該用晚膳了……”

陳容敲了三下，輕聲說道。

“你進來吧……”

姜銜聽出了陳容的聲音，心頭一熱，疲倦頓時消散了。

陳容推門進去，就瞧見姜銜在收拾書桌，就搭了把手：

“這點兒小事兒怎么還需夫君自個兒動手？怎么不見姜九人呢？”

她邊收拾，邊問了一句。

“姜九替我辦事兒去了……”

姜銜知道娘子是心疼他，于是解釋道。

“這些都是我要手頭上正用著的東西，亂是亂了些，可勝在好找，若是讓別人來整理，我屆時怕是又要花大功夫來找了……何必如此麻煩？還是自己收拾安心一些……”

陳容瞧了幾眼，見全是些策問和策文，心中難免有幾分失落……

直到收拾好了，她才拉著姜銜一塊兒往外走：

“你今日幸苦一天了，一會兒可要多吃一些……”

“遵命，娘子！”

姜銜的笑意直達眼底，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了。

茜羅自覺失言，趕緊用手捂住了嘴。

“父母相繼而亡……大哥為了報仇，搭進了命……二哥為了復興家業，過勞而亡……三哥收斂了骸骨，被逼得遠走京城，從此不得不隱姓埋名！”

“三副藥都在這兒呢！小姐想好了嗎？”

茜羅將藥包擱在桌上，直視著陳容的眼睛。

陳容將藥包一一拆開，仔細地在里頭挑藥材，不答反問：

茜羅勉強接受了這個不可思議的理由，她細細一下，就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陳容將藥材一一放到紙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我夢見……”

“你這趟可還順利？可有人刁難？”

茜羅聽了，心頭一軟：

“預知夢？我不知道不是預知夢……但總覺得那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

陳容拿著藥材的手一頓。

“夢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哪兒有什么人刁難？不過是買幾副常見的藥罷了，奴婢又不是不給錢……”

“那就好……”

陳容輕輕頷首，打了半天的腹稿，才開口道。

她突然起身，將手擱在茜羅的肩上，在她耳旁微微喘氣：

“……姜銜……害得陳家……家破人亡！”

“什么……姑爺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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