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喜極而泣,她正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夫君,又聽見小陳容咿咿呀呀道:
“衣、衣!”
“夫人沒有聽錯,老奴也聽見了……”
吳嬸子在一旁輕輕安撫……她知道女娃不會說話一直是夫人心中的傷口……
“夫人您看,小姐明明就能說話!您瞧老奴說的話沒錯吧?
有的孩子雖然生下來不會哭,但隨著慢慢長開,到了該學說話的年紀,他們也會開口的……”
“是、是,你說的是……”
“老奴、老奴在想小姐說的‘衣’,是不是指衣裳……”
吳嬸子臉色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結果出門一瞧,今日晾在外頭的衣裳……不知是誰忘記收了……誒,外頭又下著雨,結果這會兒子全都淋濕了!”
陳夫人聽了,瞧著女兒的目光也不對勁了:
“你是說……囡囡的意思……是提醒我們收衣裳?”
“恐怕是的……”
吳嬸子知道這很荒謬,可她暫時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釋。
“這……”
陳夫人將女兒擱在榻上,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停不下來。
“怎么會這樣呢?”
吳嬸子靈機一動,拉住了陳夫人:
“夫人,其實這也是件好事……”
“好事?”
“是呀,夫人您想,小姐生下來就不哭,縱使如今能說話,也難說將來如何……
如今小姐兩歲就能給咱們提個醒,豈不是說明這孩子其實比一般的孩子還要聰明?”
吳嬸子說得有理有據。
陳夫人如今也冷靜下來了:
“是啊,聰明可是好事兒……你瞧我,一涉及到囡囡,就亂了分寸,真是讓你見笑了!”
吳嬸子態度謙和:
“夫人愛女,乃是天性,關心則亂,也是常情……”
“是這個理兒……”
陳夫人自那日知道女兒并非啞巴,就開始慢慢教她說話,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她又發現了新的問題:陳容從來不哭!
無論是哪兒磕著了碰著了,最多眼圈兒紅一紅,再啊啊地叫喚幾聲,可她就是不哭!
陳家的武學玲瓏勁傳女,陳容從小修習,好多次陳夫人瞧見了都暗自垂淚,可不管練武有多苦,有多累,也沒見她哭過一次!
反倒是她的三哥陳宜每日必哭,叫得跟殺豬似的!直到大了一些,知道在妹妹面前哭丟人,才漸漸停止了這一日日的哭鬧……
至于受了委屈……如果是男娃,陳容就直接叫上三個哥哥連番收拾他。
如果是女娃,她也不打人,最多在人家女娃的必經之路上,準備點兒小禮物而已……
陳容根本就不是那種受了委屈只會哭泣的人!
陳夫人曾經和丈夫提過這個問題,陳老爺倒是不以為意:
“阿容不愛哭,說明我讓她從小習武,磨練心性,是見效了的……
陳家本就世代為將,阿容雖是女娃,也不能太嬌氣了,她如今性子這般堅毅,也算是繼承家風了……”
陳夫人聽了,覺得有幾分道理,再者,這不哭確實不是什么大毛病,沒準兒她家阿容天生就是不愛哭呢?
陳夫人其實很看不慣整日哭哭啼啼的女人,一想到女兒變成那樣,她心想:不愛哭就不愛哭吧,于是慢慢就釋懷了……
縱觀陳容這十六年,也只有出嫁前那一晚,她哭成了淚人!
茜羅伺候小姐多年,很清楚小姐的性子……此刻,是她第二回知道小姐哭了……這眼淚,是為她而流嗎?
陳容還在道歉:“是我不好……讓你如此傷心……”
“小、小姐……”
茜羅被陳容抱著,感受到眼淚順著她的脖頸流到了衣衫里頭,頓時打了個激靈!
陳容慢慢放開了她。
茜羅一瞧,見小姐眼圈果然紅紅的,臉頰上還掛著淚痕,這才確定她是真的哭過了。
她摸了摸脖子,指尖滿是一片濕意,心中有點高興,又有點落寞:
瞧,這人一哭,你就舍不得了,還真是心軟地不像話呢!
陳容先前聽了茜羅的哭訴,此刻已從崩潰的邊緣爬出來了,她直接用手抹掉了臉上的淚痕,恢復成先前那個淡然內斂的陳容!
面對著茜羅,她真是羞愧地無地自容!她怎么能、怎么能懷疑她呢?
突然得知,這個地方并非她的前世,就發起瘋地否定一切的自己,還真是蠢的可以!
細細想想,陳容之所以從不懷疑,不就是因為她身邊的茜羅、絳英、陳嬸子、孫嬸子、姜銜、姜循、姜夫人等人都是和她記憶之中一模一樣嗎?
她頓時就想明白了這之間的矛盾:
王渙的確是個變數,也帶來了某些改變,可他和陳家、姜家關系甚遠,陳姜兩家的人沒有被他所影響……
所以他們都還是她記憶里的那個樣子!
茜羅……也還是她的茜羅!
想通了此間關竅,她才后悔萬分,她先前竟然那樣無情地將茜羅推到了地上,真是、真是可惡的很!
“茜羅,對不起,先前是我一時入了迷障,才做出了那樣可惡的事情,我和你道歉……”
陳容蹲在地上,頭越來越低,都快縮進脖子里了。
道歉……茜羅心中剛有點雀躍的苗頭,就被她自個兒掐死了,她冷著一張臉,問道:
“……小姐先前究竟是怎么了?”
陳容醞釀了半天,才開口解釋道:
“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做了個夢嗎?”
怎么會不記得?陳老爺陳夫人,還有三個少爺那樣慘烈的結局,茜羅聽了怎么可能會忘記!
“……可王七讓我發現,這里和我夢中的過往不一樣,所以我才懷疑……”
“所以小姐才懷疑茜羅不是小姐的茜羅,是嗎?”
陳容羞愧地點了點頭:“是。”
茜羅也能理解她……做了那樣一個可怕的噩夢,醒來難免會多思多想,對一切抱有懷疑……
“奴婢從前識字的時候,就聽夫子講過莊周夢蝶的典故……”
“你是說……”
茜羅點點頭:
“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莊子都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蝴蝶,小姐怎么就一定覺得那個夢是真的呢?”
她本不想說這些,但她見小姐受此夢影響過深,于是不得不說了這些話。
“我……”陳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只說了一個字。
“奴婢知道小姐有事瞞著奴婢!”
茜羅垂眸,嘆了口氣。
“但奴婢永遠盼望小姐能過得好!若是這夢讓小姐一直不快活,奴婢、奴婢反倒盼著小姐能早日忘了這夢……”
陳夫人輕輕揉了揉小陳容的臉蛋。
“囡囡,你說是不是啊?”
小姐竟然哭了?
多么不可思議!
茜羅心頭百感交集……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毫無征兆地沖了出去。
“吳嬸子,你……”
陳容生下來就沒哭過,陳老爺和陳夫人一直以為這孩子身有缺陷,所以疼她比三個哥哥還多……
直到陳容三歲時,突然開口喊了一句:
陳夫人這才想了下女兒說的話,她將小陳容從榻上抱了起來,問道:
“這孩子怎么一直喊‘一’?吳嬸子你看這是何故?”
吳嬸子皺眉沉思:“一二三四?衣食住行?”
“衣、衣!”
正在做針線活兒的陳夫人頓時刺傷了手,她不顧手上的傷口,抓住了身旁的吳嬸子不放:
“囡囡說話了,她、她說話了……是不是我聽錯了?”
陳夫人手中還抱著小陳容,根本來不及阻止。
等吳嬸子再回來的時候,她看著小陳容,目光復雜難辨。
“說吧,你做什么突然沖了出去,差點嚇壞了我們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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