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容眉峰一挑,在絳英耳邊交代了幾句話,絳英頓時緊了緊衣領快步向那二人走了過去……不過片刻,便將人領了過來。
“老奴徐菱見過大少奶奶……”
那是個寒冬臘月、北風呼嘯的季節……
大雪連綿不斷下了半個多月才停,久違的太陽從厚重的云彩背后微微探出了頭,是個難得的晴天。
陳容裹著厚厚的大紅羽紗面白狐里皮的鶴氅,頭上罩了雪帽,懷里揣著雕刻著喜鵲繞梅的白銅手爐,坐在院中的留人亭中賞雪。
陪在她身側、穿著素絨繡花襖和銀鼠皮披風的,是絳英,她兩手揣在袖子里,身子一偏,避開了風口。
院中的幾株紅梅開得正盛,被白茫茫的雪地一襯,更是光彩奪目的緊,陳容正盯著梅花瞧,就見梅花后面轉出了兩個人影,一前一后,低著頭在雪地疾行……
“把頭抬起來我瞧瞧……”
少女慢慢抬起頭來,對上了陳容的眼神,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
陳容一愣,然后跟著笑了:
“果然是個美人……娘真是好眼光……”
她臉上雖在笑,眼里卻沒有一點兒笑意。
生性敏感的少女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瞧,徐媽媽也跟著笑了笑,沒再說話。
“小姐……”
絳英想說些什么,卻被陳容一個眼神制止了。
“沒聽徐媽媽說,這是夫人召見的人……”
陳容收回眼神,看向了少女,繼續問道。
“可有名字沒有?”
少女肩一抖,低聲應道:
“奴、奴婢叫素兒……”
“素……可是出自‘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這一句?”
陳容見她穿著,便知她出身卑微……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怕是早早便學會了織素裁衣吧?
少女輕咬著唇,神情難堪,頭垂得更低了,最后還是徐媽媽解了圍:
“正是呢!這丫頭也是可憐,原本是個孤兒,雖然被南城一戶貧苦人家抱養,卻連個姓都沒有……因著被抱養時裹著素色的襁褓,所以取了個名兒,叫素兒……”
“媽媽知道的可真詳實……”
陳容隨意應付了一句,雙手抱緊了手爐。
“既是娘要召見的人,你便帶她去吧!”
徐媽媽應了聲“是”,便領著少女走了。
“小人這兒有牡丹、芍藥和棣棠……還有木香、酴醿和薔薇,不知夫人喜歡哪一種?”
素娘子,或者說素兒,從臂間挽著的花籃里又挑出了幾只花,合成一大束,捧到了客人面前。
陳容這才回過神來,低頭瞧那或鮮艷嫵媚、或清麗脫俗的花朵。
“這花怎么賣?”
茜羅出現在陳容身后,見她正挑著花,順口問了一句。
素兒見她和陳容貼地那般近,便知道是一起的,于是笑答道:
“這牡丹、芍藥和薔薇每支五文,棣棠、木香和酴醿要貴一些,每支十文……”
“棣棠花可入藥,酴醿花……花香馥郁……”
茜羅低頭嗅了一口,看向了那支白色的重瓣花,問道。
“只是這木香為何也這般貴?”
素兒挑出那支木香花,手指輕輕一點,里頭淡黃的花蕊若隱若現:
“這木香花是小人特意跑到南城城門外的城池邊上采來的,著實費了些功夫,所以要價高了些……”
“原來如此,倒也合乎情理……”
茜羅扭頭拉了拉陳容的袖子,輕聲問道。
“夫人可有看中的?”
陳容“嗯”了一聲,目光在少女手中那一大束花里徘徊。
素兒一顆心高高吊起,抬手將那些花整理得好看了些。
“我全都要了!”
陳容多看了那花籃幾眼。
“這籃子也賣給我吧!”
“真的?”
素兒欣喜若狂,單手數著手指頭。
“小人算算,一共……”
茜羅也在心中估算。
“別算了,我給你一兩銀子!”
陳容看向了茜羅,對著少女那邊抬了抬下巴。
茜羅立即從錢袋子里掏出了一兩銀子,放到了素兒的手心。
“這、這太多了……”
素兒正覺燙手,卻被茜羅捏著手合上了:
“這是我們家夫人的意思,你就收下吧!”
素兒左右為難了好一會兒,終于收下了:
“那……好吧……”
她將手里的花束放到了籃子里,略微整頓了一下,連同籃子一起交到了茜羅手上,然后看向陳容,彎腰致謝:
“多謝夫人……”
陳容正撥弄著籃子里的花,聽見少女的道謝,收回了手,笑道:
“不客氣……只是……”
素兒心中頓時一緊,直直看向了陳容。
“也沒什么……”
陳容將頭發捋到耳后,對著少女輕輕笑了一下。
“只要你記住,是我,買了你所有的花……”
素兒心中不明所以,卻依然點了點頭:
“夫人大恩,小人自會銘記于心……”
陳容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明暗暗,最后看向了茜羅:
“走吧……”
說著便轉身離開了,茜羅領著花籃緊緊跟在身后。
少女看著她們上了一輛馬車,直到馬車消失在街道的盡頭,這才收回了目光。
“真是個怪人!”
她嘟囔了一句,握緊了手中的銀子,轉身便往回走。
“花賣完了,還要燒火做飯,還要洗衣裳……不、得重新買個花籃才是……”
她掉頭向編竹條的小販兒走去。
這頭,陳棋盯著茜羅帶回來的花籃看:
“小姐突然下車,就是為了買花?”
“嗯,可有中意的?”
陳容拿起水囊喝了口水。
“挑幾支吧,就當是我送你的……”
“這么好?”
陳棋說完就埋頭挑了起來。
女人都是喜歡花的,陳棋也不例外。
陳容搖頭失笑,茜羅瞧著心中也跟著松快起來。
“茜羅……”
茜羅正吃著甜橄欖,聽見小姐的呼喚,連忙擦了擦嘴:
“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陳容看向車簾外,目光悠遠:
“你說……假如……你知道有人要害你,你會如何?”
“仔細提防,以免被害!”
茜羅想了一會兒,鄭重答道。
“提防有什么用,要我說,還是從源頭直接掐斷,這才妥當!”
聽了半耳朵的陳棋心滿意足地捧著幾株薔薇花兒,隨口答道。
陳容被她說得有些心動,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不妥……”
茜羅松了口氣,小心問道:
“小姐有何煩心事?不妨說出來,讓奴婢為您分憂……”
陳容的小手搭在膝蓋上,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沒有回答。
就在茜羅要放棄了的時候,她終于開了口:
“既有子憑母貴,也該有母憑子貴的吧?”
什、什么?
茜羅完全沒聽懂這句話。
陳容眼里染上了笑意:
“也沒什么……”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姜轍,要是那孩子知道他娘還在這個世上活著,一定會很開心的吧!
看在姜轍的份兒上,她愿意暫時放素娘子一馬!
“娘要見的……”
陳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涼下去,手里的手爐轉了個方向。
..,
賣花女不是別人,正是姜銜前世的小妾————素娘子!
前世素娘子是在三年后陳容無子的情形下進的伯府,她的到來,是后面一系類悲劇的開端……
“不知這位是……”
徐媽媽退了一步,只見后頭站著一位素衣黑發的少女,眉眼低垂,楚楚可憐。
陳容眼皮一動,點了點頭。
“太好了!”
領頭的老婦人行了一禮。
“原來是徐媽媽啊……”徐菱是姜夫人身邊的人。
陳容微微一笑,看向了后面。
素娘子喜笑顏開,笑靨淺淺。
“不知夫人看中了哪支花兒?”
陳容看見了這個笑容,微微晃神,前世她第一次見到素娘子,對方也是這般沖她笑的……
“這是夫人召見的人……”
徐媽媽笑著介紹了一句。
一旁的絳英瞬間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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