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件非常優秀的策文，雖然還有很多不足，比如在將律法的變動想的太容易……

作為大揚這個國家的皇帝，他何嘗不知道大揚律法有漏洞，在他還是個皇子時，也曾鉆過某條律法的漏洞，這才僥幸逃脫了其他兄弟的迫害……

等他當上皇帝之后，自然也動過完善律法的念頭，只是朝內朝外，阻隔太多，為了整個國家的穩定，他不得不放棄了。

后來，皇帝當的越久，他就越清楚變動律法究竟需要冒怎樣的風險……

在明白了這一點之后，他徹底便歇了變法的心思……直到看見姜銜的策文，那早已熄滅的變法之心，竟又開始死灰復燃。

不，不行，還不是時候！

皇帝手上一個沒注意，就將姜銜的答卷揉得皺巴巴的了。

“您怎么能……這、這……學生就是再寫一份也來不及了……”

姜銜簡直要哭出來了，若不是眼前這人是皇帝，他早就擼起袖子揍他一頓了。

要知道毀人卷面，猶如殺人父母！

別看卷面只是皺了，但按照殿試相關規定，這樣的卷面受卷官收都不會收，無疑是毀了。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其實也是無心的，就在他想著該怎么彌補的時候，有官員早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連忙跑過來露臉，諂媚道：

“下官姚豐年參見陛下，可是該考生在策文里言辭不敬，這才沖撞了您？”

姚大人說完不懷好意地瞟了姜銜一眼。

皇帝身后的太監馮朝卿，看了姚大人一眼，神情玩味。

考場內的學子都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瞄。

眾人之中，就數齊慎和嚴崇二人最是緊張。

姜銜聽了姚大人這番話，一張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姚大人這番話的意義，在于給皇帝毀壞考生答卷提供一個合理的理由，目的自然是為了巴結皇帝，至于考生是否真的言辭不敬，那又有什么要緊。

但只要皇帝順著他給的臺階下了，那么姜銜在策文中言辭不敬的罪名算是扣實了，而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則是終生不得錄用的殘酷懲罰！

很顯然，姚大人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他并不關心就是了，在他看來，什么都沒有討皇帝歡心重要，至于別的，哼，毀了一位學生的前途又算得了什么？

姜銜害怕之余，心中對這個姚大人也生出了恨意，這廝是打定了主意要踩著他往上爬！

那么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姓姚的究竟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就在姜銜極速轉動著腦筋的時候，姚豐年也在等待著皇帝的決定！

皇帝猶豫片刻，將皺了的答卷放在了姜銜的案上。

姚豐年瞬間一喜，姜銜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朝卿，你怎么看？”

皇帝突然看向了身后的太監總管。

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了？

馮朝卿愣了一會兒，被兩道熱烈的視線夾擊，也依然不急不緩：

“十年寒窗苦讀殊為不易，這位學子答卷無辜被毀，也是可憐，陛下既然看了他的文章，可愿他破一次例？”

“你是說……”

皇帝眼前一亮。

姚豐年立即勸阻道：

“陛下，萬萬不可，他何德何能？”

“姚大人。”

皇帝極為冷淡地看了姚豐年一眼。

“這人的策文，朕已看過，原是篇佳作，就這般棄了，也著實可惜……”

說著在場內所有監考官的臉上掃了一眼，問道：

“敢問此次殿試，受卷官是何人？”

“回陛下，正是下官。”

林大人站了出來，考官只是通稱，收卷官才是他真正的職位。

“是你？”

皇帝顯然是認得他的，只是他顯然忘記了殿試的官員安排。

“也好……這位考生的卷面被毀，按理說這份答卷也不該被收入……

只是朕看過他的策文，憐惜其人其才，所以為他破一次例，還請林大人將他的答卷收好，好讓此人正常應試，勿要計較卷面不整，不至于叫他成了滄海遺珠……”

皇帝這份口諭，可以說十分巧妙，卷子是怎么毀的一字未提，又為破例找了一個恰當的理由。

姚豐年總算明白自己錯在哪里了：皇帝是誰？就算犯了錯，哪里又用得著他來做好人？他這回算是用錯了方法，還得罪了一個考生……

林大人也是個有眼色的，陛下不提的事，他一律不問，只應道：

“下官領命。”

至于姚豐年，抱歉，他和姚大人不熟。

“多謝陛下開恩……”

姜銜見皇帝專門為他破例，連忙跪下來謝恩。

雖然也是皇帝毀了他的卷面，但是作為預備的臣子，有些事總要學會健忘一點。

齊慎和嚴崇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皇帝瞧他一副恭謹的模樣，既覺得高興，又覺得無趣，只道：

“好了，林大人既然答應收你的卷子，你可要提前交卷？”

“這……學生還想要多檢查一下……”

姜銜顯然有些猶豫。

他想著借著這最后的時間，把皺巴巴的答卷多少弄得平坦一點。

“隨你。”

皇帝興致淡了，便領著馮朝卿走開了，剩下的時間不多，他還想看看其他人的策文。

見皇帝走遠了，姜銜坐了下來，慢慢動手將皺巴巴的答卷展平。

林大人見眾位考生心神不寧，咳嗽一聲，叮囑道：

“離交卷大約還有三刻鐘，還請各位抓緊時間。”

考生這才重新把心思放到了答卷上。

皇帝見此，在心里給林大人記了一功，沒想到他這隨意一走，居然又瞧見一篇好文章！

夏譽在案上睡得好好的，突然被鬧醒，一時有些不開心：

“閣下是……”

馮朝卿立在夏譽面前，瞄了一眼正沉迷于策文的皇帝，嘴角不由抽動了一下：

“呆子別睡了，你的好運來了……”

“什么？”

夏譽納悶地揉了揉眼睛，這才瞧見眼前原來有兩個人，他雖然不認識馮朝卿，可他認識那個穿明黃色常服的……畢竟除了皇帝，別人也不敢這么穿。

于是他頓時精神了。

“你叫夏譽？”

皇帝終于從答卷中抬眼看他。

“……是。”

夏譽不敢直視對方。

皇帝瞧了眼答卷上身份那一欄，瞇了瞇眼，又問道：

“你既然答完了題，為何不交卷？你可知在殿試考場上睡覺是什么罪名？”

夏譽表情有點懵：

“這……學生看過法典，上面沒提，所以學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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