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重點點頭,“東岳觀的仙姑與姜家的交情不是一天兩天。”
“這事你也知道?”唐煉拿起鐵夾子給梨翻個個兒,“這事有東岳觀的仙姑幫忙,準保辦的妥妥帖帖。咱們靜等著就是。墨霄那賊子活著比死了更難受。我看他能挺到什么時候。”
隔日一早,平喜駕著小驢車來到了四寶巷。他手里捧著錦盒,邊走邊打量。
那邊是姜家大娘子剛盤下的鋪面,這邊是辛郎君的私塾,倆家正對臉。
嘖嘖,辛郎君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私塾還沒收學生,辛夷為了能多看姜妧幾眼,拿這處當書房,來了就在樓下焚香練字。
在一旁侍候的阿甲聽到腳步聲,將門打開一條小縫,往外一看,見是平喜,不由得一喜。
“郎君,平內侍來了。”說著,阿甲打開門,上前打個千兒,“平內侍安好。”
平喜笑瞇瞇的阻住他的話頭,低聲道:“在外不講究那些。辛郎君在里頭嗎?”
“在在。”阿甲把他讓進來。
辛夷擱下狼毫,凈了手,“平內侍,多日不見,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大北風。”平喜含笑打趣,將手上的錦盒遞給辛夷,“大家聽說您開了私塾,命我來送賀禮。”
錦盒里放著一對兒白玉筆洗。
“這是大家親自挑的。”
“還請平內侍替我多謝陛下。”辛夷珍而重之的合上錦盒,“陛下近來可好?”
“也好也不好。”平喜嘆口氣,“而今寶兒在大興殿陪伴大家,大家閑與它玩玩鬧鬧,倒也開懷。想必辛郎君也聽說了,墨霄以人命相要挾,到現在都沒能入罪。大家為此事頗為苦惱。”
辛夷顰了顰眉,“此事不能急于一時。平內侍還得多為陛下寬心才是。”
“哎,我天天寬來著。可這事一日懸而未決,就一日都是大家的心病。”
“這倒是。陛下宅心仁厚,愛民如子。偏受墨霄挾制,肯定郁結難舒。”
“辛郎君一語中的。”平喜看看屋內陳設,道:“辛相公說,郎君這里的擺設都是精挑細選的,果不其然,看著心里那么舒暢。”
辛夷忙起身相邀,“平內侍幫我掌掌眼,看看樓上可妥帖。”
平喜不跟他見外,倆人說著話,樓上樓下看完又去后院轉了轉。
“隨地處商鋪云集之處,卻又讓人心生沉靜。在此處讀幾年書,真就能高中狀元了。”平喜贊道。
“借平內侍吉言。”辛夷略微躬身,又道:“不過,高中與否全看造化,只要孩子們能夠知書識禮,也就足矣。”
“依奴婢看,辛郎君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平喜含笑調侃,“巷子盡頭就是玉蘭齋呢。日日得見佳人,辛郎君這書中真有顏如玉。”
辛夷紅著臉,垂首道:“平內侍說笑了。”話鋒突地一轉,“平內侍急著回宮嗎?若是不急。我與平內侍去彩霞街逛逛。現在正是置辦年貨的時候,彩霞街上的攤子從早擺到晚。餛飩胡餅,湯中牢丸,鮸魚含肚應有盡有。”
呀!要是知道有這好事,昨兒晚上就不吃飯了。平喜眼梢垮下去,拍拍脹鼓鼓的肚子。勉強還能裝碗餛飩,可胡餅和鮸魚含肚他早就想嘗嘗了……
這可怎么好。他還想請辛郎君去熙熙樓吃席面呢……罷了,等會兒他會鈔。下次再去熙熙樓。
阿甲取來辛夷的蓮蓬衣,歡聲道:“小的斗膽與您和郎君分著吃,這樣多吃幾樣還不占肚子。”
平喜立刻眉開眼笑,連聲說好。
臨近年下,人人臉上都帶著笑。
姜妧一路走一路買,時不時的跟香玉香梅念叨兩句。
“膠牙餳做的有點硬了。”
“畫糖人的丈人手真巧。”
“大紅的絲線光燦燦的,喜慶的很呢。”
香玉手上拎著兩包膠牙餳,香梅懷里抱著一大捆絲線,姜妧手里擎著齊天大圣糖人,“咱們快點走,去吃胡餅呀。”
“大娘子,您別再買東西了。膠牙餳咱們府里的廚子也做了,比這好的多呢。”香玉苦著臉。
香梅也道:“等明兒帶倆小仆再來買。婢和香玉兩個人四只手,拿不過來。”
姜妧咯嘣咬下一截金箍棒,“明兒光吃不買。我剛才看有家湯餅做的挺地道。”
“那婢可得好好想想,先吃什么后吃什么。”香玉咧著嘴直樂,抬眼看向前方,“誒?那不是辛郎君么?”
姜妧心里咯噔一聲,暗道,他不在私塾好生待著,跑這兒干嘛來了?
“郎君,姜大娘子。”阿甲興奮的喊道。還有香玉姐姐!
辛夷順著阿甲的目光看去。披著丹紅蓮蓬衣的姜妧嘴角掛著細碎的糖屑,迎著冬日淺薄的暖陽,熠熠發亮。手里舉著偌大的糖人,引得來來往往的小孩子羨慕不已。她里頭穿著胡服,腳上踏著鹿皮小靴子,靴尖兒上鑲著兩顆淺粉色的南珠。
嬌嬌俏俏,活潑靈動的小模樣十分可人。
平喜覷起眼,上下打量姜妧,喃喃道:“哦,那就是姜家大娘子。嘖嘖,這顏如玉當真是顏,如玉啊。”再看看身畔的辛夷,嘆一聲,“璧人佳偶。妙!妙極!”
辛夷臉一下就紅了。
阿甲沒心沒肺的小跑過去做個揖,“姜大娘子安好。您也來置辦年貨呀?怎么不帶小仆呢。來我幫兩位姐姐拿著,別把您二位累著。”
說話功夫,也不管香玉香梅答不答應,膠牙餳和絲線都到在他手上了。
“我家郎君與宮里的平內侍一塊出來逛逛,散散心。”阿甲唯恐姜妧露怯,好意提醒。
姜妧神情一肅,就手把糖人塞給阿甲,迎上去給平喜見禮。
平喜眼睛毒,一看就知姜妧定是由宮里的嬤嬤指導過的。行禮問好十分得體,比那些貴女都是比得過的。
“姜大娘子的糖人蠻漂亮的。”平喜多少年沒看見過這么大個兒的糖人了。估計半個來月都吃不完。
姜妧見他喜歡,便吩咐香玉,“去,再去買個大圣爺。”
香玉顛顛兒去了。
平喜晃著手,客氣道:“不用,不用。我就順嘴那么一說。”長這么除了皇后等人賞賜,還沒人送他過東西呢。姜家大娘子一出手就是個大糖人,弄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姜妧畢竟開鋪子有些時候了,見過的人不少。真喜歡還是假喜歡能分得清。方才平喜分明高興的樂開了花。
“那位畫糖人的丈人明兒個要去金光門那邊呢。得有好幾天遇不上。您就權當體諒他小本經營不易吧。”
平喜微微躬身,“既如此,我請姜大娘子去熙熙樓吃席面吧。”
總不能讓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坐在外邊啃大餅。嬌花一樣的人兒,就得嬌養著。
平喜扭頭問辛夷,“辛郎君以為呢?”
辛夷連聲說好。
要不是平喜,他哪有機會跟姜大娘子一起用飯。
平喜真是他的貴人!
阿甲腿腳快,先他們一步去熙熙樓定雅間。這會兒熙熙樓剛卸下門板兒,準備待會兒的午市。阿甲報上辛相公的名兒,得了個最雅致的雅間。
熙熙樓的大掌柜見多識廣,平喜一踏進熙熙樓的門,大掌柜就知這位是皇帝陛下身邊的大紅人,平喜平內侍。忙吩咐廚房打醒十二分精神,好生招呼。
平喜不常出宮,處處看著都稀奇。走走停停,總算到在雅間里坐下。茶博士送上熱騰騰的手巾板兒。香梅伺候著姜妧擦了手,對茶博士道:“我家大娘子吃不慣外間的茶,斟些水來就好。”
平喜局中間,姜妧和辛夷分坐兩旁。辛夷越過平喜,偷眼觀瞧。
香梅從腰間的荷包里拿出一支精致的細口瓶,對平喜道:“平大爺要不要試試這蜜,舊年采的新鮮的臘梅洗凈晾干放在蜜糖里漬上再整甕埋到梅花樹下。過了冬至才起出來,味兒正好,不濃也不淡。”
平喜一聽就覺得指定差不了。
“好,來點,來點。”
辛夷也道:“我也不要茶了,白水就好。”
茶博士回頭望望大掌柜。
完了,這不白瞎了上好的蒙頂么?
大掌柜催促,“趕緊下去換白水。”想了想又道:“拿幾個琉璃盞。好東西得有好物什搭配,更能現出好來。”
平喜笑道:“不愧是熙熙樓的大掌柜,懂得經營。”
大掌柜得他夸獎笑的見牙不見眼。
平喜順勢又問問每天流水,過路客外鄉客多不多等等。
大掌柜曉得平喜是幫皇帝陛下打聽,言無不盡,一一道明。
難得他有眼色,平喜神情愈發柔和。
他們說話的當兒,蜜水調好了。沒等喝到嘴里,就有一股淡淡的梅香。
平喜啜了口。恰如香梅所言,味兒正好,不濃也不淡。平喜饜足的瞇了瞇眼,嘆道:“要是清早能喝一杯這樣的蜜水,整個人都舒泰了。”
辛夷也道:“姜大娘子還說,等雪天把整壇葡萄酒擱雪堆里冰著,一邊燒肉一邊賞景一邊吃酒,想想就美。”
平喜眉頭一挑,“這主意不錯。等回……回去讓我們老爺也試試。”
他差點說露了餡,大掌柜渾若未聞,輕聲報起了菜名。三個人,六個熱菜四個涼菜,外加湯羹,最后特別說明可以做小份,絕不會浪費。
平喜原覺著吃不完,眉頭皺了皺,聽他這一說,心道,就沖這份體貼,熙熙樓就該大火特火。
等著起菜的功夫,香玉買糖人回來了。
她一手大圣爺一手嫦娥姐,噔噔噔進來,笑嘻嘻的說:“畫糖人的丈人說他一早就畫了三個大的,可算是過足了癮。”
香梅去跟掌柜的要來一根大蘿卜,將糖人插在上邊,放到桌上。
平喜眉開眼笑,認真端看,“喲,這糖絲拉的真夠細的。裙子上的褶兒都瞧的清清楚楚。真好,光是看著就踏實。”
他自小家貧,飯都吃不飽,更別說糖人了。等他有錢了,能買得起最大的糖人的時候,又出不了宮。偶爾出來辦差也是匆匆來匆匆回,幾乎想不起買個糖人玩玩。
這下可好,姜大娘子一送就送他倆。他跟辛郎君是喝餛飩的交情,跟姜大娘子就是畫糖人的交情了。
平喜暗自嘆一聲。
有了交情更為難。以后要是小兩口吵架,幫哪個都為難。
平喜瞎捉摸呢,辛夷喝著蜜水,偷偷往姜妧那邊看出。額頭光潔,鼻梁挺直,粉潤的唇比春天的花兒還嬌嫩。
正臉漂亮,側臉也漂亮。哪哪兒都好,都漂亮。
辛夷唇角彎彎,越看越喜歡。
平喜賞夠了糖人,偏頭問姜妧:“姜大娘子的玉蘭齋生意可還好?”
“好。”姜妧點點頭,道:“昨兒畫具盒都賣沒了。眼瞅著過年了,想補也補不上了。”言語間,頗有些惋惜。
“玉蘭齋的畫具盒的確好用。上次我買了倆回去,我家老爺看了以后贊不絕口。辛相公最是喜歡文房,他都捧回家去了。”平喜頓了頓,又道:“玉蘭齋掌柜的兒子是個聰明伶俐的,別看年紀不大,嘴皮子可利索。說起話來一套套的。”
“啊,您說的是小勝子?”姜妧驚詫不已,“您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上次為我家老爺辦差,半道拐過去溜了一圈。”
他上次特特想去看看姜家大娘子沒看成,這回倒是無心插柳了。
“姜大娘子若是給辛相公府上送年禮,就送文房,一準兒沒錯。”
誒?送年禮?
姜妧茫然不解的仰起臉正對上平喜似笑非笑的眼。
隨即恍然,“多謝平大爺提點。”
姜家大爺和二爺跟辛相公也算相識。辛相公府上多少雙眼睛盯著,姜家能把年禮送進去,就是好大的面子了。別人嘴上不說,心里也得掂量掂量姜家的斤兩。
姜妧誤會了平喜的用意。
平喜是想讓姜妧投其所好,讓辛相公覺得她懂事,博個好印象。以后再說其他的,也能容易些。
辛夷明白平喜的意思,忙道:“等明兒個我去玉蘭齋與你細細商議。”
聞言,姜妧有點懵。跟她商議什么啊,要商議也得跟家里大人商議才是。姜府送年禮,又不是她姜妧送年禮。
平喜露出個孺子可教的笑容,“辛郎君一點就透。”
姜妧臉紅紅的,悶頭喝蜜水不說話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