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搖頭,“我想要張飛。”說完才反應過來,這人又給她下套子呢。
“張飛好,張飛那片大胡子就夠吃十來天的。”辛夷滿臉的討好,純粹為了夸而夸。
“那個,我讓香玉去買也是一樣的。”姜妧眼風一掃,看向香玉。
香玉趕忙把話接上,“是,辛郎君不用特特為個糖人兒跑一趟。”
“沒事。反正我明兒還得過來。”辛夷鐵了心賴上姜妧,哪那么容易松口,“行了,你別跟我爭。這兩天彩霞街人更多了。你要是遇上拍花子的,叫人賣了怎么辦?”
啊?還有拍花子的?
香玉梗著脖子,“我這身功夫可不是白練的,他敢拍我,我打的他滿地找牙!”話挺狠,底氣明顯不足。
辛夷擺擺手,“得了,就這么定了。你們若是無事,少上街轉悠。遇不上拍花子的,遇見個偷兒也夠糟心的了。”
這話倒是真的。
香玉抿著唇不言聲了。
姜妧揉揉額角,“餛飩和胡餅呢?”餓著肚子腦袋都不靈光了,得趕緊吃點東西墊墊。
話音剛落,香玉捧著托盤進來,湯頭的咸香散的滿屋子都是。姜妧吞了吞口水,把賬本算盤擺到邊上,“給小勝子也盛一碗,他練字也挺辛苦的。”
香玉應了聲是,撩簾出去。
托盤擺到桌上,辛夷說道:“小菜是送的,雖不及你府里廚子做的精致,可也算清爽。”
正當季的白菜切成細絲,鹽糖調味,少少加點醋,再加幾滴麻油,解膩又爽口。
說話功夫,姜妧咬破餛飩一角,湯汁溢了出來,“好吃。”餓了一早上,就等這口餛飩了。
辛夷幫她夾了點白菜絲,“嘗嘗這個……”
香梅退到一旁望著他倆,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辛郎君把她的活兒都給搶了,她干什么呀?
姜妧抱著碗避開,喚聲:“香梅。”
香梅趕緊從辛夷手上接過竹箸,喜滋滋的給姜妧布菜。
辛夷略感悵然的收回手,從筆架上取了支毛筆拈在指尖把玩。
三個大餛飩落肚,姜妧鼻尖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兩片唇紅紅潤潤。辛夷偷眼望了一下下,一顆心便止不住的狂跳。
姜妧撂下碗,拿起切好的胡餅咬著吃。
辛夷強自緩了緩心神,“我明兒再來跟你說年禮的事兒。”說罷,逃也似的走了。
姜妧叼著胡餅,大為不解的問香梅,“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吃相不雅?”
香梅也鬧不明白,“沒有啊。大娘子一直都吃的那么好看吶。”
香玉捧著一盤膠牙餳,笑呵呵的撩簾進來,“誒?辛郎君怎么了?一路小跑出了門,小勝子在后頭喊他,他跟沒聽見似的。”
姜妧悶悶的放下吃了一半的胡餅,“許是叫我嚇著了。”
香梅忙安慰,“沒有的事。大娘子再吃點,胡餅冷了味兒不好。”
姜妧對胡餅失了興致,抬眼瞅見膠牙餳,便問:“比咱們府里的廚子做的如何?”
“佟掌柜說,這是南齊的做法,跟咱們大秦不一樣的。各有各的好吧。”
姜妧心不在焉的哦了聲,沒精打采的拿本詩集捧著。眼睛盯在紙面上,心里想的卻是那人到底怎么的了?昨兒吃籠餅,他不也看見了么?怎么換了胡餅就這樣了?
姜妧想了一整天都沒想明白。
傍晚毫無預兆的下起了鵝毛大雪。路滑難行,姜妧回到府中已是華燈初上。
姜老夫人正和小呂氏在松鶴院說話。
“福兒說,給辛相公的年禮里頭,加一瓶梅花蜜。清早她著人送到我這兒了,你別忘了添在單子上。”
小呂氏應了,“福兒向來不過問這些,是不是辛相公府上透出什么風兒來了?”
“興許是吧。福兒鎮日在玉蘭齋支應,人來人往的總能打聽出來一點各個府上的好惡。再一個,她跟平內侍的那頓飯不是白吃的,免不得要提點幾句。辛郎君又救過福兒,這份禮太輕不好,太重也不好。祝家敗了,咱們更得小心謹慎。不能讓人說咱們有意攀附。且辛夫人是個有見識的,她不缺那點東西,就是送個心意。福兒把盛蜜的瓶子換成西域水玉的,上頭還鑲的寶石,好看的緊。”
姜老夫人絮絮說著,眼皮有點重,剛合了一半,就聽姜妧歡聲喊她:“祖母,祖母。福兒回來啦!”
“這孩子最近開朗不少。”姜老夫人笑說著,循聲望去。
蓮蓬衣上掛著幾片絨絨的雪片,進來被熱氣一熏便化了。
“外面下雪了?”小呂氏趕忙給她脫下蓮蓬衣,交到香梅手里,“拿去烘一烘,這時節最忌濕氣。”
“嗯。我從玉蘭齋走的時候下的。”姜妧挽著小呂氏的胳臂,“阿娘,平內侍說了,辛相公喜歡文房。師傅特特給他做了一套,明兒就做好了。應該來得及吧?”
“來得及,來得及。”小呂氏握住姜妧的手,“我們福兒真是個有福的。平內侍那可是在皇帝陛下跟前兒得臉的。”想了想,又道:“既如此,平內侍那份兒禮也不能少了。”
聞言,姜老夫人睡意全無,“是了,是我老糊涂了。怎么把平內侍給忘了。他中意什么?”說著看向姜妧。
姜妧想都不想,沖口而出,“梅花蜜。上次在熙熙樓,平內侍喝過梅花蜜贊不絕口。可是……”
她那瓶給辛夫人了。
小呂氏道:“我那瓶還沒動呢。把我那瓶拿去就是。再備些金銀珠玉……”
姜妧搖頭,“阿娘,金銀珠玉平內侍看不入眼,不如送點民間小童喜歡玩的,風車,彈子之類的,小攤子上淘換來的就成。”
“這……行么?”小呂氏頭遭聽說有人喜歡這種東西,“那都是小孩子瞎胡鬧的玩意,平內侍不嫌棄?”
“就聽福兒的吧。平內侍跟在陛下身邊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反其道行之,興許有奇效。”
姜妧認同,“就是這個理兒。平內侍幼時入宮,小孩子的玩意兒都沒玩過。上次我送他兩個大糖人,他寶貝的跟什么似得。”
小呂氏聽了這話,心里有了章程。
一連三天,辛夷都早早起來去彩霞街上給姜妧買好吃好玩的。
這日子,總算有了點盼頭。
多虧平喜,他才能有了跟姜大娘子相見的理由。這份恩情,辛夷自是記在心里。
昨兒吃胡餅把辛夷嚇跑了,姜妧今兒學精乖了。早飯吃飽飽的,打定主意絕不再在辛夷面前吃東西,免得不雅觀,把人嚇跑了事小,丟人是大。
“先生又來找大娘子呀?”小勝子端坐不動,仰頭說道:“大娘子在里頭呢。”
辛夷一手一個糖人,大的是張飛,小一點的是沙和尚,“這個給你玩。”辛夷把沙和尚遞給小勝子。
小勝子受寵若驚的張大嘴巴接了,咋咋呼呼的喊:“阿娘,先生給我的糖人兒!”
辛夷揉揉小勝子的發,“好好練字。”
姜妧聽著外面的動靜,算盤撥的震天響。
今兒都第三天了,要是商議好了,他再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可總這么拖著也不太好。
姜妧有些惆悵的嘆口氣。
“我說這是送給買大圣爺那位小娘子的,畫糖人的丈人知道你喜歡大個兒的,特意多勺了些糖呢。”辛夷笑瞇瞇的說道:“別看他歲數大,記性好的很。”
大個兒的張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姜妧看了一會兒,讓香玉拿去好生擺著。
“辛相公的年禮已經備好了。有文房也有梅花蜜。”
辛夷又驚又喜,“你不是說那蜜不易得么?”
“你開口跟我討,我敢拂了你的面子?”姜妧眼角含嗔,“再說我還得請你幫個忙,把平內侍的年禮遞進宮去。”
太好了。福兒給他派差事了。這就是拿他當自己人了!
辛夷大喜,想都沒想就滿口應承。
天兒漸漸冷了,阿四的身子也漸漸重了。
“六妹,你別忙活了。快上屋里暖和暖和。”阿四朝灶間喊道。
阿六應了聲,不多時捧了碗熱氣騰騰的湯餅進來,“四姐,你快嘗嘗。隔壁的阿婆給了我的半袋子蝦米,我抓了把泡開了切的碎碎的撒在上頭,聞著就鮮。”
她二人從證邪宮逃出來,在山里躲了兩日,待官兵和江湖中人都散了,這才喬裝改扮離了都城。兩人一路向北,越走越冷。
阿六能挨得住,阿四腿腫腳也腫,兩人商量著先把孩子生下來,等坐完了月子,春暖花開的再趕路也不遲。于是便找個僻靜的小村子,租了間閑房住下。對外人就說是姐妹倆結伴去北地尋夫君。
村里的人都很厚道,見阿四大著肚子,又沒男人在身邊幫襯,時常送些吃食給她們。
湯餅上除了橘紅的碎蝦米,還臥著倆荷包蛋。
阿四接過來,問:“你吃了沒有?”
“你先吃。”阿六拿起做了一半的小衣服,“隔壁阿婆的兒子在都城里做工,昨兒回來了。說是證邪宮沒了,宮主跑了,左護法被捉進大牢里。”
“那……影閣里的其他人呢?”
阿六搖搖頭,“我沒問。估計也問不出什么。而今街面上傳的大概就是這些了。四姐,你也別問。問了惹人懷疑。”
阿四嗯了聲,“你說的對,我不問。”
“咱們過了冬就走。”阿六打了個線結,“離那處越遠越好,等到了北地就在那兒扎下根兒。死都不回來。”
阿四眸光一黯,“瞧你,說什么死啊活的。快過年了,不吉利的話兒少說。”吸溜吸溜吃完湯餅,輕撫著肚皮,道:“這小家伙是個不鬧人的。一路上乖的呢。”
在影閣時,生的孩子都被墨霄處置了。阿六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可現在倆人逃出生天,阿六常常會想,萬一阿四肚里那個隨了墨霄怎么辦?
墨霄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這個孩子哪怕隨了他一星半點就不是個善茬。阿六有幾次想跟阿四說,話到嘴邊又強咽下。孩子身上還有一半阿四的血,叫她舍,她肯定狠不下心。
“是個乖寶兒。”阿六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阿四卻道:“照這么看,孩子不像他,像我。”
阿六身子一震。原來阿四也是擔心的。
“四姐,你的孩子當然像你。”阿六誠心誠意的寬慰。
阿四輕撫著肚皮,“要是像他,我寧可親手殺了,也絕不留在世上害人。”
阿六丟下針線,握了握阿四冰涼的手,“四姐,咱倆好好教他。”
“好好教?他還是出身世家的公子呢。到頭來怎么樣?他手上沾的人命,怕是連他自己都數不清。”阿四慘然一笑,“這幾天,我一閉上眼就覺得自己還在影閣里。他就在我旁邊躺著,陰惻惻的盯著我瞧。”阿四猛然想起了什么似得,“他是不是還沒死?”
“應該是吧。問斬的那些多是證邪宮的小頭頭。沒聽說有他。”
阿四臉煞白,“說不定他一直跟著咱們呢。”
“四姐,你別自己嚇自己了。他在都城的大牢里關著呢。倒是宮主……”阿六頓了頓,“宮主一直下落不明……東岳觀派出好幾撥人去找,不知能不能找到。”
“要不是我拖累你,說不定你現在都到了北地了。”阿四深感歉疚。
“四姐,你說的什么話?怎么是你拖累我呢?是我拖累了你才是。這一路上,衣食住行全是花你的錢。不說旁的,就說咱們住的這處小院兒,要沒有你攢下的體己,說不定我得睡露天地了。”
“六妹,你莫說什么你的錢,我的錢。咱倆好不容易從證邪宮逃出來。就是親姐妹也沒咱倆這么親的了。”阿四眼淚汪汪,“可惜你我二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沒家沒爹娘,連個投奔的地方都沒有。”
阿六悲從中來,“天大地大,縱是想尋都難。”抬手抿去阿四頰邊的淚珠,“索性就不尋了。就像你說的,親姐妹也沒咱倆這么親的。以后相依為命過日子,不也挺好的。”
阿四唯唯應了,心里總是有那么點不甘愿。她想知道自己是誰,也想知道究竟是如何被墨霄捉去的。
阿六則不同,她急著撇清自己與墨霄與證邪宮與影閣的關系。雖是聽命行事,但她到底是犯下人命官司的。尤其令她不安的是,墨霄會不會把那些事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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