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欣跟著周婆子去換衣服。穿的是魏昭欣新做的月白色海棠花紋的襦裙,頭上戴著純銀的簪子,連帶著耳朵上的玉墜,脖子上的項圈,悉數都是魏昭欣的。
人靠衣裝馬靠鞍,魏楚欣將這些妝扮在身上,整個人看上去比魏昭欣更顯華麗。
正是午時,魏府門口處小廝們將掛在大門上的炮仗點燃,一時間噼里啪啦的響聲傳遍闔府,炮仗發著的硫磺煙氣伴著炮仗上的紅色外皮散滿了整個上空,門口圍著一幫來看熱鬧的半大孩子。
有嘴巧的嘻嘻說著祝壽話來討喜錢,魏府上管事的就抓出事先準備好的銅錢,散在地上讓小孩搶著玩,寓意沾沾小孩的活氣。
后花園上酒席都已經準備好了,男客女客有大圍屏隔著分兩邊坐下。魏老太太帶著眾媳婦姑娘們坐在東面,魏偉彬帶著同僚清客各家公子坐在西面。
先點了幾出戲聽,然后才吩咐開席。魏偉彬帶男客們喝竹葉青,魏老太太和女人們象征性的喝些果酒。
蔣氏挨著魏老太太和芮老太太坐著,席間好不殷勤侍奉。呂氏倒不曾上前。挨著呂氏的娘家兄嫂丁氏壓低聲音勸道:“瞧瞧你大嫂,怎不見姑奶奶去老太太身邊服侍?”
呂氏低頭吃了口茶,見席間各人都各忙各的,并沒有人注意了她,才壓低聲音說:“不是有她么,哪里就顯得我了。”
丁氏又眼瞧了瞧芮老太太,輕拽拽呂氏的衣襟笑說:“芮家哥兒是極有出息的,他日必定飛黃騰達,眼見著靖州是圈不住的,恬兒也是魏家嫡女,你就甘心……”話說了一半,后半句話兩人心領神會。
呂氏聽了,禁不住一絲苦笑,夾了口菜吃了,半天才說:“芮家哥兒再好也是旁人說的,想當初我當姑娘時,你們不也說魏二郎品貌端方,家境殷實,千好萬好的么,為了那些彩禮,便非要我嫁!”
“結果怎樣,嫁過來第一年納了我的丫鬟,第二年又相中個青樓戲子,要不是有大房那個司馬壓著,怕是靖州城里都要傳兩個來回了!”
說著眼底一熱,吸了吸鼻子強忍了回去:“我的路不能讓恬兒再走一遍,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主,別說她才十三歲,就是十八,沒遇見那心儀的,我也愿意在家養著,就養一輩子也不怕旁人笑話!”
丁氏見捅了馬蜂窩,趕緊岔開話題,給呂氏夾了塊紅燒肉送到盤子里,低聲說道:“快嘗嘗,肥瘦相間的,一看就有胃口。”
呂氏瞟了眼丁氏夾過來的紅燒肉,只說:“我向來不喜吃肥肉,你倒忘了。”
丁氏聽了忙道:“是了,是了,瞧我這記性!”說著夾過來自己吃了,見呂氏臉色依舊不好,又看了眼坐在姑娘堆里的魏楚欣,示意呂氏去看:“瞧大房那邊的三丫頭!”
呂氏移眼看了看,便聽自家兄嫂又道:“我瞧著那丫頭多少有些像當年的蘭姨娘,想當年你家的司馬對蘭姨娘多么的好,把蔣氏冷落成什么個模樣,蘭姨娘去了,蔣氏才熬出頭來,真讓人想不到,蔣氏倒是個菩薩心腸了,對蘭姨娘留下的姑娘比對自己的都好。”說著故意感慨道:“唉,這人吶,還真是沒處看去!”
呂氏聽了,忍不住暗啐一聲:“呸,剛才老太太和蔣氏那番騙鬼的話,別人信也就罷了,你也真信!”
說著又往魏楚欣那邊看了看,道出些諷刺:“瞧瞧那三丫頭,比同齡的姑娘們瘦上多少,還心肝寶貝似的疼著,一年里五次十次的去莊子里接,良心得昧成什么樣,能說出這話,也不怕咬著舌頭!把那三丫頭扔在鄉下莊子里幾年,連打聽都不打聽,更別提去看了!”
“這是今年衙里面休假,霖兒他大爺下莊子,瞧見了這孩子,眼見著懂事妙人似的,才發了善心積了陰德給接了回來了。要不是趕上這巧事,到了年紀隨便找人給配了也不是子虛烏有的!”
呂氏說的這些話明眼人哪個瞧不出來。丁氏心里不屑的暗笑笑,見呂氏臉上的那些哀怨散沒了,知道自己說對了話,跟著附和道:“人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報大人還報兒女呢,瞧著吧,蔣氏身下那一雙兒女……”
呂氏不等丁氏說完,就阻止著不讓說了:“別說那些個,大人的事和孩子有什么關系,不說旁人,博兒正經是個好孩子。”
“是是!”丁氏聽了,清了下嗓子,兜了好大的圈子,才終于進入了正題:“本來不想張這個嘴的,可說到孩子,嫂嫂又不得不說,昨兒你那個酒鬼哥哥把福兒下個月要交給學里的錢全輸沒了……”
呂氏一聽,臉色陡變:“我說今日你怎么來魏府湊這個熱鬧,敢情又是來討銀子來了,這可真好,我不是他呂海的妹子,倒成了你們呂家的搖錢樹了!”
呂氏一時激動,聲音就大了起來,丁氏趕緊壓制住,求人的模樣說:“姑奶奶,我不要臉沒事,可你魏家二房大娘子的臉得要啊,呂海和我都是那混蛋的人,可福兒是個好孩子不是,這現在正是上學的年紀,不讓他上學難道走他父親的老路么,要以后福兒有出息了,上了榜考個榜眼探花郎,你也跟著沾光不是!”
一時間引來幾個婦人圍觀,呂氏也嫌丟人,壓低聲音,冷聲問:“又要多少?”
丁氏裝作難以啟齒的模樣,呂氏眼見了就心煩:“不要正好!”
丁氏急得脫口而出:“先…先拿五十兩吧!”
“你好大的口氣!”呂氏一甩袖子,壓低聲音氣急敗壞的道:“多了沒有,就有二十兩!”
丁氏在一旁趕緊陪笑:“行,行!姑奶奶快消消氣吧,和我們氣壞了身子多不值當。”
呂氏笑笑,賭氣說道:“是不值得!”
從未時初就陸陸續續開始有下席回家的了。酉時末刻,人差不多散了個干凈。應酬了半小天,等送走芮家老太太,魏老太太便由人扶著回槿香苑了。魏偉彬也覺得身子乏累,回了書房休息。剩下魏偉松并上蔣氏、呂氏,魏孜博三個小子和魏楚欣幾個姑娘。
魏偉松見老太太和他大哥都走了,他索性也去了,落得個輕松自在。魏孜博三個少爺要幫著下人收圍屏桌椅之物,蔣氏笑說不用:“趁有功夫,三個哥兒多溫習溫習功課,看明天先生考你們,這里多是些粗活,家里有都是下人,怎能用你們。”
等魏孜博三個走后,魏四魏恬欣就拽著魏楚欣笑說:“咱們也玩去。”說著,上呂氏這邊請示,呂氏擺擺手讓去了。本來蔣氏要單見見魏楚欣,見人去了,又想到在人前有些話也確實不能說出口,便耐著性子沒說什么,指揮一幫小廝收拾圍屏。
魏恬欣和魏楚欣就勢在花園里的涼亭處坐下。兒時的情意并沒有因為時間而淡忘。魏恬欣向魏楚欣打聽著魏楚欣這些年都吃了什么苦,魏楚欣只輕描淡寫的說了些。
魏恬欣聽了握住魏楚欣的手,安慰的笑道:“那些都過去了,現在回來了就好了,瞧你今日,在人前露足了臉面,靖州城里的那些婦人們,哪個不說你的好!就是那些公子,也都不轉眼珠的看著你!”
要說朋友,魏楚欣想了想,活了兩世也好像就只有魏恬欣這一個了。經歷過上輩子的那些事情,魏楚欣反而格外重視這份在親情之上的友情,回握住魏恬欣的手,點頭說:“嗯,回來就好了,那些都過去了。”
兩人又說了些知心話,最后魏楚欣道:“恬兒,得求你幫我個忙。”
魏恬欣拿出塊剛才在席間揣回來的糖塊,塞在魏楚欣嘴里,然后笑問:“什么忙?”
魏楚欣將嘴里的那塊糖挪到腮幫子處,然后說:“能幫我弄回來個古董花瓶么,值五百兩銀子的那種!”
“阿!”魏恬欣聽了不禁睜大了眼睛看向魏楚欣,吞了口唾沫:“你說真的,別的忙我還能幫上,要五百兩銀子的花瓶,可能把我賣了都不值那個價!”
魏楚欣見魏恬欣那當真了的傻樣,禁不住笑了出來:“瞧你,還當真了,我說的是看起來值五百兩銀子實則是一兩銀子能買兩個的贗品花瓶。”
魏恬欣聽著,一下子松了口氣,只道:“這個還不容易,出門向右轉,安樂街上不有都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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