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原氏和胡氏正好路過,眼見著緩步走在一旁的魏楚欣,竟是如沒看見一般,連聲招呼也不打。
“聽說城南新開了家鵪鶉店,里面賣的燒鵪鶉是一絕呢?”原氏笑著,側頭看著胡氏,“許多人排隊都買不上,有機會三嫂也要去嘗嘗呢。”
胡氏搖頭,似有深意的笑說:“炸鵪鶉怎么吃呢,這一段時間胃口不好,我改吃素了。”
原氏性子略直,聽胡氏這話,她便想也沒想,張口就說:“這好端端的吃什么素,又不是服喪期間呢。”
說這話時,正好和魏楚欣走了個平齊,胡氏微微抿唇,好看的眉眼一展,長長的睫毛一翹,仿若在看遠方似的,笑著不說話了。
原氏便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小的啐罵了一句:“不孝。”
“今兒天不錯,陽光明媚的。”胡氏微微仰頭,贊美著天氣。
想來不用三十年,五年河東,五年河西,昔日里蕭旋凱還在意魏氏的時候,誰敢擺給她一個臉色,京都里所有的貴夫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不想巴結了她。
現如今才過了幾年,蕭旋凱把這魏氏寵到了云端上,只拋上去又不要了。眼下這魏氏從云端上墜落下來,又該是怎樣好看的夕陽景呢。
胡氏微微勾唇笑著,擇夫婿得睜開眼睛手扒拉著挑,像蕭旋凱原東庭之流,靠不住,寵你的時候,能把天上的月亮摘給你,新鮮勁過了,你也只不過是一件穿過了的衫子,就算是扔了都沒人敢接,蕭侯穿過的衣服,就算是不要了,扔在大街上,誰又有膽子去撿呢。
如若他愿意,可以無限的寵著你,若不愿意了,也可以換了你。
這便是門不當戶不對,攀高枝的下場。
“這兩日雖和暖了,但倒春寒,二嫂也是該多穿一些的。”一雙溫暖纖細的手突然搭在了魏楚欣的胳膊上,魏楚欣緩過神來,抬眼看去,卻見是謝氏。
世態炎涼,跟紅頂白,這些世間冷暖自打那年在莊子里時便領教過了,現在又重來一遍,也不過爾爾。
只是溫暖卻是突如其來的,那樣一個善意的眼神,溫和的微笑,就要瓦解她維持著的堅強了。
“這兩日在家里著實有些悶,若二嫂愿意,到府上常來走動走動才好。”謝氏一面笑著,一面輕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她和胡希樂成婚許久了,自打第一個孩子小孕以后,便再沒懷上過,此時又突然有了,讓她那都快被熬沒了的斗志又回來了,“也正好向二嫂取取經的,要說來自己也真是沒用,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不曾生養過,倒是羨慕二嫂的好福氣。”
魏楚欣便微微的笑了笑,同謝氏并肩走到了宮門外,邊走邊聊了幾句。
謝氏笑說:“還不到四個月,飲食就已不濟了,今日出來走走還好,平日悶在屋子里,總是覺得胸悶氣短,熬的人不耐,聽家母玩笑說,沒準懷了個女孩。”
一時走到了宮門口,兩人拜了別,各自上了馬車。
等回到愛晚居時,梳兒和石榴就見著她們姑娘臉色極為不好。
溫言相勸了幾句,魏楚欣臉上終也難見喜色。
怎么可以把日子過成現在這么糟糕,鋪子開黃了,丈夫也厭棄了她,重活了一回,還是沒把自己活明白。
晚上梳兒服侍她洗漱,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了,身子也發沉,往常她都不用人服侍洗腳的,只現在不用也不行了。
梳兒坐在小杌子上幫魏楚欣洗腳,一邊洗一邊道:“姑娘對人就是太好了,愛晚居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姑娘從來沒斥責過她們一句,平日里我們服侍在身旁,力所能及的活姑娘自己也是能做就做,從來不愿意多吩咐我們,以至于這些人都以為姑娘怕了她們呢!”
“要說來侯爺不就是快一個月沒來咱們這里了么,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姑娘嫁給侯爺這些年了,都生下兩個小少爺了,眼下肚子里還帶著一個,再是怎樣姑娘是主子,是侯爺明媒正娶回來的娘子,姑娘十四歲就和侯爺認識了,眼下都快十年了,愛情不在了,親情還是有的吧,要說那些人也太眼皮子淺了一些吧,從今日開始,姑娘也收一收自己的好性子吧,合著咱們是被人欺負的么。”
腳泡在溫熱的水里,沉重的身子也覺得活泛了一些。
只到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容易回想起往事。那年冬天,在他妹妹還沒去北元關的時候,在她還懷著瞳兒的時候,蕭旋凱對她是真的很好。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在愛晚居里,關上了門,屋里只有兩個人,他要給她洗腳。當時她害怕被人知道,掙扎著不讓,他問為什么,她抿嘴笑著不說話。
后來還是耐不過他,他給她擦腳的時候,她問他:這事要傳了出去,你以后還有什么威嚴領兵打仗呢?
他說:那就不讓它傳出去。
收了銀盆,梳兒和石榴悉心的為魏楚欣鋪好錦被,見魏楚欣安心的閉上了眼睛,兩人才掩好床帳,關門退了出去。
夜闌人靜,心卻不靜。
腦袋沉沉的,心也空蕩蕩的,聞著室內點染著的沉香,才勉強睡著了一會。
睡夢中只感覺有一雙骨節分明又帶有略微薄繭的大手在輕撫著她耳側的鬢發,鼻端嗅著了那樣熟悉的沉水淡香。
她感覺有人輕輕的吻著她的額頭,柔柔的,身子很乏,想睜開眼睛看一看是不是他。
其實多想一睜開眼睛就看著他,如果真是他的話,她就要抓著他的手臂,緊緊的抓著,看著他的眼睛問他:不是你答應了要呵護著我一輩子的么?這才多久你就要變卦了么?今天在宮里,虞妃差點死在我手里,能活著從錦繡宮里走出來,你知道當時我心里有多沉重么?當著那么多人,為什么要那么喊問我,我真成了給你生孩子的工具?若肚子里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真不要我了?
這個夢做的很長很長,以至于第二天天明,當她睜開眼睛,眼看著空蕩又清冷的屋子時,就又被現實給打回了原形。
眼角滲出了一串咸咸的眼淚,無聲無息的滴落在了繡有百年好合的枕巾上。
魏楚欣想起了昨天晚上梳兒勸她的話,過到現在,就算沒有愛情了,也還有親情。
只她魏楚欣需要這份可憐硬湊出來的親情么?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