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下晝,大約未時三刻,尤檢守在淮南公主府外頭,就望見一輛林川王府的牛車行經此處停下,從車上走下來兩個人,正是蕭映和陸惠林,兩個人神色匆匆的,剛走上府門口臺階,府前兩個門房便迎了過來,躬身行了禮,隨后便請二人進去。
尤檢親眼望著兩人進了府中,方才離開,這便要回侯府去稟告謝徵。
而此時淮南公主蕭繪錦正坐在后院涼亭里安安靜靜的繡著花,孫女史則站在一旁為她搖扇,丫鬟快步走上涼亭,稟道:“公主,臨川王殿下來了。”
聽聞此事,蕭繪錦并不詫異,反而頗是從容,似乎此事早在她意料之中。
“知道了,本宮馬上就過去,你且好生招待。”
“是,”丫鬟說完,又走下涼亭,沿原路折回前院。
待丫鬟退下后,孫女史便道:“公主,臨川王殿下這個時候過來,怕不是為了度支尚書貪稅一事,找您說情來了?”
蕭繪錦放下手里的針線活兒,右手微抬,孫女史見勢,當即伸手搭著,將她扶著站起身來。
“本宮已等候多時了。”
蕭繪錦說罷,便帶著孫女史往涼亭下走去,而后踏著蓮步,搖曳生姿,不慌不忙的往前院走去,可到了后院與前院相通的垂花門處,卻是停下步子,遲遲不往外走,只是遠遠望著前院。
就看蕭映兩手叉腰,在院中前后左右來來回回的踱步徘徊,臉上寫滿了焦躁與不耐煩,而旁邊還有一人,定定的站著,低著頭唯唯諾諾的動也不敢動,蕭繪錦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抬起頭來看向蕭映,她方才看清那人的臉。
呵!原來是陸惠林啊!
“殿下……您……”陸惠林眉心緊攏,一臉苦相的看著蕭映,似有些為難,支支吾吾的說道:“您能不能……別晃了……”
此時蕭映正好背朝著陸惠林,一聽陸惠林發燥,頓時就定住了,而后慢慢的轉過身來看著他,言道:“你叫本王別晃了?本王心里頭煩得很,能不晃嗎!”
陸惠林不敢反駁,只好又低下頭來,可蕭映卻是愈發的惱火,見他慫慫的不說話,便又快步走到他跟前去,抬手指著他的眉心,略微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的說道:“本王為什么煩?還不是因為你?因為你辦事不利!真不知道你那手底下養的到底是群什么東西,一群廢物,飯桶!”
“是是是……殿下教訓的是……”陸惠林不住的點頭,原本就微微低著的頭這下便放得更低了。
“三兩下就把你供出來了,那再打兩下是不是還得把本王也供出來!”蕭映越說越心慌,陸惠林連忙解釋:“這倒不至于,下官府上的部曲,直接聽命于下官,下官雖囑咐他們去征稅,可也從不曾提及殿下。”
蕭映原本不過是舉個例子,說的是陸惠林的部曲有多蠢,嘴巴有多松,夸張是夸張了些,卻不曾想陸惠林居然真同他解釋了一番,蕭映正煩著,看他這傻不愣登的樣子,心里頭的氣一下子又涌了上來,二話不說就是一個巴掌甩過去,沒輕沒重的打在陸惠林頭上。
陸惠林出身士族,身份不低,又哪是真的那樣卑躬屈膝?
貪稅一事,原就是受蕭映指使,只是他的手下辦事不利,此番失誤,他已低頭認錯,可萬萬沒想到,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蕭映居然將所有的錯都怪在他頭上,罵一頓也就罷了,可他偏還當著公主府這么多下人的面對他動手!
這對于陸惠林而言可是莫大的恥辱,想來他如今,已然是滿腹怨氣。
“三哥。”
直至此時,蕭繪錦方才從垂花門后走出來,方才蓮步輕移的優雅姿態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故意做出來的急切。
而蕭映在聽到蕭繪錦那一聲輕喚之后,臉色亦是倏地就變了,方才還是滿臉怒色,如今就笑得頗是喜慶了,見蕭繪錦正走過來,他便放下手朝她走來的方向也挪了幾步,笑瞇瞇的喚道:“阿錦。”
蕭繪錦走到蕭映跟前,這才問:“你怎么得空來我這兒了?”她分明知道蕭映的來意,卻偏又佯裝不知。
“就是好些日子沒見著妹妹了,心里頭有些掛念,所以就過來看看,”蕭映越往后說,臉上的笑容就顯得愈發諂媚,說至此處,索性又笑得連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他問:“阿錦近來怎么樣啊,可曾掛念三哥?”
蕭繪錦倒不像他那樣會討好人,她只沖蕭映輕輕一笑,說道:“若是三哥掛念我,那我自然也掛念三哥啊。”
她這話一說完,當即轉身往會客廳走,蕭映隨即也轉身沖陸惠林招了招手,示意陸惠林隨他一同跟去。
三人走到客堂內,蕭繪錦首先在主位坐下了,而后見蕭映和陸惠林走進來,她便又指了指右手邊第一張客席,笑著說:“三哥坐吧。”
蕭映順著她所指的方向走至客席前坐下,可陸惠林卻還跟在他身后,蕭繪錦見了,又佯裝不識,詫異的問:“三哥,這位是……”
話音未落,二人皆愣了一下,蕭映同陸惠林對視了一眼,而后也詫異的看著蕭繪錦,說道:“這是……陸惠林啊,妹妹你不認得了?”
見那二人一臉震驚的神色,蕭繪錦陡然反應過來,這陸惠林曾經當過她幾個月的姐夫,她不應該不認得這個人,可如今話已說出來了,她又不好收回,只得想法子打個圓場,于是打量著陸惠林,取笑道:“哦!原來是陸使君啊。四五年沒見,長得愈發顯老了,本宮都沒認出來了。”
陸惠林又同蕭映對視了一眼,繼而尷尬一笑,就迎合著蕭繪錦訕笑道:“是是是,原本這年紀就大了不少,加上這幾年家里家外的事情總要操心,長得那也是愈發著急了。”
“陸使君說話還是那么有趣,你也坐吧,雖說你如今已不是本宮的姐夫,可好歹咱們也曾是一家人,這情分總還是在的,更何況,你同本宮的三哥,也一向是交情匪淺,本宮自然也不會怠慢你。”
蕭繪錦說這話時,臉上掛著絲絲笑意,看起來很真實,說的話雖沒什么問題,可聽起來卻總讓人覺得好像怪怪的。
丫鬟提著茶壺走過來,挨個給三人都斟了茶。
蕭映瞥了陸惠林一眼,這便同蕭繪錦說道:“阿錦啊,其實……哥哥我今天過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請你幫忙。”
彼時蕭繪錦端著茶盅正喝了口茶,一聽蕭映這么說,心里頭便更加篤定了他們的來意了,她一邊輕輕放下茶盅,一邊又說道:“三哥,你說什么請不請,幫不幫的,你我既是兄妹,說話又何必見外呢。”
蕭映訕訕一笑,試想他出身蘭陵蕭氏,雖是庶出子,可外家既是陳郡謝氏這樣一等一的士族,自也無人敢看輕他,從蘭陵蕭氏三郎君,到齊王府三公子,再到如今成了臨川郡王,自小到大,他何曾像現在這般,竟要與別人開口提這個“請”字,偏偏這個人還是他這二十多年來從沒有放在眼里,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的異母妹妹。
“我呢,就是聽說妹妹你,今天早上在覆舟山,碰到一幫人,在替戶部征稅,打傷了百姓,還冒犯了妹妹你,”蕭映說得委婉,心中猜測,她這妹妹看他把陸惠林帶來,又提了此事,定然已經猜到他的來意了。
而實際上,蕭繪錦自打他們一來,就已猜到他們的來意,如今蕭映開口提了此事,可她偏又裝糊涂,說道:“沒錯,我今天早上,是在覆舟山碰到這種糟心事了,不過,那幫人,他們可不是戶部的征稅官,據他們交代,他們只是度支尚書府上的部曲,而度支尚書派自己的府兵征稅,也并非是想盡快收齊賦稅,而是為了中飽私囊。”
她說至此,忽然抬手擋在左邊嘴角,而后身子又稍稍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裝模作樣的同蕭映說起悄悄話來:“三哥可知,度支尚書這是在貪稅!”
蕭繪錦言語間所提,皆是“度支尚書”,而非“陸惠林”,好像不知道陸惠林就是度支尚書似的,當然,這無疑也是在和蕭映裝糊涂。
陸惠林坐在蕭繪錦左手邊第一張客席,即是坐在蕭映對面,一聽蕭繪錦這么說,心里頭就愈發忐忑了,蕭映同他對視了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一時間卻也不知該怎么說了,他只覺得,妹妹分明知道他此番帶著陸惠林過來,就是為此事想同她說情,殊不知妹妹居然還有意在他面前提起陸惠林貪稅一事,這怕是在給他難堪……
蕭繪錦說完,便將手放下,又坐直了身子,緊接著說道:“按照度田制,每畝地征三斗為稅,可度支尚書,居然派那幫人,以每畝地六斗為稅,這可足足多了一倍,我今早遇到的那戶人家,家里頭三畝三分地,本該交一石糧食,可他們逼著人家交兩石,交不出來就把人往死里打,我看不過眼,就叫他們住手,豈知他們竟還想輕薄于我,若不是我府上的部曲來得及時,我和芍月如今怕是都身首異處了!”
“是,他們對你不敬,自然該斷手斷腳,五馬分尸,可陸……”蕭映正想替陸惠林說情,這才說了一個“陸”字,連陸惠林的名字都還沒說上,話就被蕭繪錦搶了去:“可不是么!我堂堂一國公主,遇上這等小事,本是有權處置的,可偏偏這件事情,背后牽扯到度支尚書貪稅一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敢進宮同父皇說去,不過此事既是讓三哥知道了,那阿錦倒是想求三哥…主持個公道。”
蕭映點了點頭,應和道:“妹妹你且放心,早上在覆舟山欺負你的那幫人,哥哥已經幫你解決了,不過……陸惠……”
又是正要提起陸惠林的時候,讓蕭繪錦打了岔:“那度支尚書呢?他這么明目張膽的貪稅,分明是沒把父皇放在眼里,三哥可不能輕饒了他!”
蕭映聞言,滿臉都寫著尷尬,他又與陸惠林對視了一眼,又清了清嗓子。
再看陸惠林,正拿袖子擦著滿臉的汗,當真是緊張得汗流浹背了。
“三哥,那度支尚書究竟是何人?怎么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貪稅,就不怕司隸府和御史臺的人查到?還是說,他背后就有司隸府和御史臺的人撐腰?”蕭繪錦想是覺得裝糊涂裝得夠了,再裝下去便不好圓過去了,索性問起度支尚書是何人。
這話問出來,果然就把蕭映和陸惠林都愣住了。
“妹妹你……不知道度支尚書是誰?”蕭映言語間略帶試探,蕭繪錦皺了皺眉,佯裝費解,笑道:“我怎會知道他是誰,我一個婦道人家,既不參政,也不結交權貴,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我連認都認不全,哪會知道度支尚書?”
這個時候,蕭映就暗暗給陸惠林使了個眼色,而陸惠林會意,也趕忙起身走到蕭繪錦跟前,貓著腰說道:“公主,是下官……”
“你?”蕭繪錦故作驚詫,追問道:“你說你是度支尚書?”
“是……確是下官……”陸惠林說罷,想是羞愧得無地自容,索性又將頭低下了。
蕭繪錦伸手指著陸惠林,繼而側首看著蕭映,裝作一臉的不可置信,說道:“三哥,他……他不是太倉署的么?”
“他家幺女,前陣子許給咱們玄度堂哥了,父皇便也將他擢升為度支尚書,體面些。”
“哦……那……既是自家人,那貪稅一事,我就爛進肚子里了,三哥,阿錦收回方才的話,你也就當沒聽見吧,”她說著,還不忘抬起右手揉了揉太陽穴,便叫蕭映以為她真的很不好意思。
蕭映終于松了一口氣,笑道:“還是妹妹你體貼,我這還沒說什么呢,你就先答應了。”
“都是自家人,應該的,”蕭繪錦說完,目光又轉向陸惠林,問道:“陸使君,本宮方才說的話,你不會介意吧?”
陸惠林深感受寵若驚,趕忙回道:“不不不,公主言重了,此事……確是下官對待府中部曲管教無方,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無妨,陸使君還是回去坐著吧,”蕭繪錦又指了指他原本坐著的那張客席,待陸惠林已然坐下,她便說道:“陸使君這件事情,眼下雖無外人知道,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呢,父皇去年在兩司之上,增設司隸府,不就是為了防止官員貪污受賄么?御史臺和司隸府,一個明察,一個暗訪,何況建康又是天子腳下,很多事情,還是小心為好。”
“是是是……公主提點得是,下官必定謹記于心!謹記于心,”陸惠林一副頗為受教的樣子,倒是謙虛得很。
蕭繪錦說完,思來想去,又怕萬一謝徵那邊暗中對付蕭映和陸惠林,到時蕭映會懷疑到她頭上來,因為她畢竟也同二人說了,此事并無外人知道。
她索性又同蕭映說道:“還有三哥也是。阿錦雖不曾參政,也不曾結交權貴,可朝中局勢,阿錦或多或少也有耳聞,現如今大哥那邊有衡陽郡主扶持,猛虎添翼,五哥深受父皇寵信,又背靠吳興沈氏,如魚得水,三哥你腹背受敵,要提防的,可不止御史臺和司隸府啊。”
蕭映斟酌著點了點頭,應道:“妹妹放心,這件事情,三哥會小心的。”
話說完,他又側首望了眼外頭,繼而同蕭繪錦說道:“那阿錦啊,天色不早了,三哥就打擾你了。”
蕭繪錦見他要走,這便站起身來,迎客的禮數不周全,送客的禮數總不能免的,她笑道:“三哥說這話就太見外了,你們若是有什么急事,就先去忙吧。”
“好,那三哥改日再來看你,”蕭映起身往外走,陸惠林亦是向蕭繪錦告辭,蕭繪錦站在會客廳外,目送二人離開。
直至二人走出公主府的大門,蕭繪錦方才說起滿臉的笑意,冷著臉說道:“平日里無事的時候,從不記得有我這個妹妹,如今有事求我了,就妹妹前妹妹后的,當我是什么!”
孫女史站在蕭繪錦身后,問道:“公主,倘若衡陽郡主那邊暗箭傷人,臨川王殿下會不會懷疑到公主您頭上?”
“所以本宮方才提醒他提防大哥和五哥,就是這個道理,”蕭繪錦轉身看著孫女史,繼而說道:“倘若衡陽郡主真的在暗中對付了三哥和陸惠林,那三哥也只會懷疑到大哥和五哥頭上,可斷斷懷疑不到本宮這兒的。”
她說罷,又思忖了一番,道:“其實此事,本宮原也無需擔心,衡陽郡主既是要暗中行事,定然不會暴露身份,本宮猜測,她會從御史臺下手,因為御史臺,有五哥的人。”
孫女史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聽完后許久才反應過來,說道:“公主的意思是,衡陽郡主到時會借武陵王殿下之手,去對付臨川王?”
蕭繪錦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語,自然是默認了。
而公主府外,蕭映和陸惠林走到牛車旁,蕭映正要上去,陸惠林跟在后面,頗不放心的問道:“殿下,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蕭映一想方才低聲下氣的同蕭繪錦說話,心里頭就愈發來氣,轉過身看著陸惠林,對著他的腦袋揚手就要打過去,陸惠林也忙退后一步躲閃,蕭映一時沒打到,索性也將手放下了。
“就因為你這點破事,差點把本王害死!你可知道,倘若此事讓父皇聽去,本王還能安安穩穩的留在建康嗎!”蕭映說著,又不由自主的叉起腰來,他如今看陸惠林,是怎么看都不滿。
陸惠林低頭不語,蕭映剜了他一眼,叮囑道:“你這些日子消停點,賦稅讓戶部的征稅官去收,就別派你府上的部曲了。”
“是。”
蕭映又瞪了陸惠林一眼,隨后就登上牛車了,陸惠林便也緊隨其后。
尤檢回到侯府時,進府門時往西耳房望了一眼,只見西耳房房門緊閉,看樣子人已經不在里頭了。
這時有兩個丫鬟手挽著手并肩走來,像是要出門去,見尤檢往府里頭走,其中一個似調侃一般沖他露出一笑,說道:“喲,尤小郎回來啦。”
尤檢也沖她們笑笑,詢問道:“兩位姐姐,可知道謝娘子在哪兒?”
兩個丫鬟聞言相視一笑,另一個打趣道:“嘿?尤小郎怎么一回來就找謝娘子啊。”
“你們兩個,老是開我玩笑,太壞了,”尤檢這個時候可沒工夫同人說笑打趣,于是說完便快步往里頭走了,兩個丫鬟回首看著他,呼道:“謝娘子許是在縣侯院子里呢,你去那邊望望!”
“知道啦!多謝兩位姐姐!”
尤檢尋到桓陵院子里,果然就望見謝徵正同桓陵坐在院中石凳子上,而玉枝和曾瓊林各自站在二人身后。
桓陵居于謝徵右手邊,側身而坐,手里頭拿著謝徵那把繡著木槿花的團扇,正為她搖扇,二人似乎在談晚上到石頭城觀星之事。
“尤檢回來了,”桓陵面朝著謝徵,也正面朝著院門,便一眼就望見了尤檢。
謝徵聞言,側首轉向院門口,見著尤檢,本能的喚了一聲:“尤檢!”
“謝娘子,”尤檢一路小跑到謝徵跟前,讓謝徵看到滿頭是汗,忙拿了帕子遞過去,說道:“看你跑得,一臉的汗,回頭趕緊去洗洗。”
尤檢卻不敢接過,憨憨笑道:“謝娘子,屬下是個粗人,用不慣這些香香的東西,”他可不是用不慣,只是怕弄臟了,所以不好意思收。
謝徵忍俊不禁,只好收回手,她于是問:“你適才在淮南公主府外頭盯著,可是看到臨川王過去了?”
“看到了,還是帶著陸惠林一塊過去的,兩個人慌里慌張的,走路一個比一個快。”
謝徵聽聞此言,什么都明白了,她回首與桓陵相視一笑,旋即又同尤檢說道:“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回去歇歇吧。”
“誒,”尤檢答應一聲,轉過身去擦了把汗,這便走開了。
謝徵坐回了身子,桓陵這邊握著扇子又開始搖起來了,謝徵直言:“看來陸惠林貪稅一事,果真是受臨川王指使。”
“那咱們就借此事,大做文章,將臨川王一黨連根拔起,陛下最恨貪官污吏,此事這么一鬧下去,臨川王就算不受重罰,必然也不能留在建康了,”桓陵說得明了,的確,蕭道成最恨貪官污吏,而蕭映如若再犯事,也勢必會被打發去封地。
謝徵哂笑:“上回謝縷的事,我一直沒有機會找他們算賬,如今他們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叫我不得不出手對付,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把謝貴嬪弄走,免得她再給臨川王支招。”
“可有對策?”桓陵問。
謝徵單手托腮,思忖良久,言道:“益州水患剛剛平定,眼下南境又有閩江受暴雨影響,水位高漲,致使下游的晉安郡飽受洪水肆虐,加之靠近東海,水患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上回益州水患,是我與利陽、新寧兩位縣主去往雞鳴寺為百姓祈福,這一回,晉安郡水患更為嚴重,倒是可以想個法子,讓謝貴嬪帶著那些娘娘一起離宮。”
桓陵聽罷,亦斟酌了一番,以為晉安郡百姓祈福為由,將謝貴嬪支開,這個法子自然不錯,可此事事關重大,需得叫謝貴嬪暫時離開建康才好。
“你的意思是…把謝貴嬪弄到雞鳴寺去?”
“雞鳴寺自然不行,不能讓她留在建康!”
二人果真是心意相通,皆知謝貴嬪若留在建康,對于他們的計劃必然不利。
謝徵想了想,道:“把她弄去臨近的郡縣可還行?揚州和南徐州太近,豫州和吳郡又太遠,南兗州倒是適中,南兗州……”
她揉了揉太陽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首望著曾瓊林,問道:“瓊林,我記得你祖上,好像就是南兗州的。”
曾瓊林頷首,謝徵旋即詢問:“那你可知,南兗州有沒有比較出名的寺廟?”
“卑職記事起,就已在縣侯身邊了,不曾回過南兗州,但卑職曾聽聞,廣陵縣有座大明寺,是前朝建的,名氣還算響亮。”
“大明寺?”桓陵眼前一亮,這便同謝徵說道:“我幼時曾隨母親去過,瓊林就是母親從大明寺外頭抱回來的呀,那個時候,他才兩歲,還不會說話呢。”
謝徵思量片刻,便拿定主意了,說道:“那就把謝貴嬪弄到大明寺去吧,廣陵縣距建康不算太遠,如若要讓她們過去,又是為晉安郡百姓祈福,陛下定會贊成,不過,此番敵在明我在暗,我自然是不便出面的,所以,又得勞煩縣侯了。”
她說至此,側首看著桓陵,眼神中總似乎有一絲戲謔。
桓陵愣了一下,詫異道:“我?你我本是共進退,你既是不便出面,那我自然也不便出面,何況我一個大男人,怎么好跟人提后宮那些娘娘的事啊……”
“我的意思是,叫縣侯去請淮南公主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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