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下,陸凌風的罪就給定下了。憑她一個婦道人家,求求皇上就能有用?
這不是天方夜譚是什么?
為何高明遠不讓她婆婆老恒王妃去求皇上,單叫她?
她一個才嫁給陸凌風沒多久的小媳婦,拋頭露面去見皇上,是否有違禮數?
看著自己的婆婆對自己連推帶搡,顧蕊就窩了一口氣。她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兩步,站定了,方才冷冷開口,“高公公未免太高看小女子了吧?夫君若是真的做了那等叛國通敵的事情,豈是我一個小女子能求得了得?還是宮里有什么人單等著我去呢。”
一句話,問得高明遠汗流浹背,差點兒沒有露出馬腳來。
他不由暗自驚訝:這個女子真是太聰明,怪不得新皇念念不忘呢。比起太子妃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只可惜,這女子再怎么好,也是陸凌風的人。他們這么做,就不知道陸凌風到時候會不會清算?
他可是提心吊膽的,據說這次派去的人,并沒有見著陸凌風的尸身。皇上就先下手為強,他真的為他捏了一把汗。
陸凌風到底能征善戰,哪能那么輕易就死了?
只是這些話他不敢和新皇說,畢竟他已經昧著良心做了缺德事,將來也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哪里還敢再多嘴多舌?
見著顧蕊步步緊逼,高明遠只能訕笑,“王妃娘娘責怪的是,是咱家不懂朝堂,多嘴了。娘娘莫放在心上才是!”
顧蕊冷哼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高明遠再也不敢接話,只裝作聽不懂。
只是一個勁兒地催著顧蕊,“你還在這兒瞎說什么?玨兒的生死都系在你身上,你這時候倒是不傷心難過,虧得玨兒平日里千般好萬般愛地疼你!”
顧蕊忍不住扶額,攤上這么個不懂事的婆婆,她也是服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不過區區一個弱女子,拿什么跟皇上談?
皇上能看重她什么?
要真的還念及她曾經為他治過病,還能讓高明遠帶著御林軍來抄家嗎?
老恒王妃還在那兒不依不饒,顧蕊不由得冷笑,回頭盯著老恒王妃,慢悠悠問道,“母妃,您讓我拿什么跟皇上談?是用嘴還是用身子?”
她也是被逼急了,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老恒王妃腦子簡單,顧蕊不得不說得這么清楚。
好歹她也是懷著陸凌風的骨肉的,這個婆婆就算待她再不好,這個時候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不是?
老恒王妃一下子愣住了,是啊,她光聽高明遠說可以進宮見皇上,可是憑自己媳婦這副樣子,去了會做什么?
皇上要是心里真有恒王府,怎么會給陸凌風定下那樣誅滅九族的罪名?
如今府上就剩了她們一老一少兩個婦人,能干什么?
只是她想不通,皇上年老體弱的,什么時候對她這兒媳婦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以前也只是聽說太子對這兒媳婦有些意思,還曾一度和自己兒子爭搶來著,莫不是太子借了皇上的嘴,來要挾她們婆媳的?
腦子一轉過來,老恒王妃就有些明白了。她雖然沒有那么深的見地,但好歹也是大風大浪經歷過來的,顧蕊這么一提醒,她也是想通了。
高明遠這分明就沒有安好心啊。
她也就閉了嘴,慢慢地縮到了顧蕊的身后。
高明遠還很熱切地想著顧蕊被這突如其來的抄家給弄得手足無措的,一定會哭哭啼啼求著他的,誰料到事到如今,他都給她機會了,她竟然不要?
高明遠也算是開了眼了,眼前這個女人怪不得會讓新皇、讓誠親王世子愛戀不已,看來,還真的有些過人之處!
他先前倒是小看了她。
不管是陸凌風也好,新皇也罷,這個女人都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想至此,他的態度越發恭敬,低頭哈腰地對顧蕊賠笑,“既然娘娘不入宮,那就讓咱家伺候娘娘先歇息著。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娘娘且放寬心,咱家保證娘娘不會有事!”
他一個太監敢保證自己不會有事,顧蕊更加狐疑起來。
這意味著什么?定是皇上那邊發話了,讓人不要傷害她。
她如今隱隱約約有些懷疑,老皇上那個人她見過,不像是個恩將仇報的人,對陸凌風雖然防范,倒也不至于做出這么魯莽的事情。
陸凌風臨出征之前,隱約透露過若真的有難,就讓白芍和紫薇兩個拿著他留給她的玉佩去京郊找人的,當時她雖然不大明白,如今想來,陸凌風定是有所覺察了。
他既然有了防范之心,那就說明他早就有了應對之策了。
如此,他怎么會隨隨便便就跑去通敵叛國?
若說這里頭沒有貓膩,打死她她都不信。
可老皇上那個人,城府很深,對她,也不像是有什么心思的人,怎能干出這樣的事兒?
她真的有些懷疑,下這道圣旨的人,怕是不是老皇上本人。
定了定心神,她從善如流地聽了高明遠的話,回到自己的屋里躺著了。
今兒一整日,先是嚇后是驚,等她想明白過來,真的有些累了。
她累不要緊,關鍵是腹中的孩兒。
高明遠和宮里那個下圣旨的人,不知道會不會對她的孩兒不利?她得趕緊想法子才是!
把高明遠支開一些,她悄悄地招來白芍和紫薇兩個。現在,她才明白過來,陸凌風在她身邊放了兩個暗衛,有多重要。
在外人看來,這兩個丫頭粗粗笨笨的,不過是干些粗活罷了,誰曾知道,這兩個可是月黑風高殺人放火的。
從脖子上解下那塊還帶著體溫的玉佩,顧蕊低低地跟她們兩個說明了。
末了,又問她們兩個,“府里被圍得鐵桶一樣,你們出得去嗎?”
白芍和紫薇對視了一眼,笑了,“娘娘放心,這點子人手,還是困不住我們的。等天黑些,我們姐妹就行動。”
顧蕊放了心,就看白芍和紫薇兩個又把銀鈴給叫了出來。
這丫頭也是個暗衛,跟了陳令如好幾年,如今回到恒王府,也算是回到家了。
白芍看一眼銀鈴,小聲交代著,“娘娘身邊也就你功夫最好了,你好好地守著,等我們帶人回來。”
“你們兩個放心,只要我銀鈴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娘娘有半分差池。”
聽著銀鈴鄭重地說著,顧蕊心內一陣溫熱劃過,她忙道,“你們都別怕,只要保護好自己就好,我不會有事兒。”
白芍和紫薇聽了也不詫異,這個主兒雖然是個女子,但胸中的經緯不比世子爺少半分,她既然這么說,她們就敢這么信!
那個神祇一樣的人慢慢地走向顧蕊,在她驚呆的時候把她攬在了懷里,在她耳邊低語一聲,“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一句很平常的話,不知為何,顧蕊的眼眶就濕潤了。
多日來在丫頭們面前的那個冷靜沉穩的人,忽然在陸凌風面前就潰不成軍,成了一個柔軟地都能擠出水來的女子了。
依偎在陸凌風那穿著冰冷鎧甲的懷里,顧蕊莫名感到心安。良久,只聽她低低地道一句,“只要你回來就好!”
是的,只要他活著回來就好!
不管他成者王還是敗者寇。
兩個人就那樣靜靜地立在門外,相互依偎著,看著滿天的朝霞。
四周的世界都靜止了,似乎只為他們而存在。
喊殺聲越來越小,終于,歸于平靜。
京師的百姓們,終于知道本朝已經改天換地了。
陸凌風登上帝位,宣布了前太子蕭裕的罪狀:殺父弒君!
對于太子蕭裕的這種倒行逆施,百姓們都恨得咬牙切齒。
所以,陸凌風的上位,并未在百姓之間引起軒然大波。
新帝上位的第二天,就冊封了皇后,乃是原配羅氏。并封羅氏的父母為國公和公夫人,一門榮耀。
只是聽說新后很是低調,三番五次請求皇上撤銷封賞,無奈新皇不答應,新后只得作罷。
新皇下旨改朝為周,冊封生母為皇太后。
一次改朝換代,對普通百姓們來說,影響并不大,似乎,日子更好過了些。
新皇登基第三日,就下詔二十稅一。比起前朝的十稅一,輕徭薄賦了許多。
于是,百姓們奔走相告,舉手同慶。很快,茶樓酒肆就有了許多關于新皇和新后的故事。
百姓們關注的永遠是吃飽肚子,可是皇家中人想的卻遠遠不止這么多。
新皇登基月余,聽說皇太后就替他操辦選妃大事。
新皇以前的身份是恒王世子,乃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又兼
戰功赫赫,人也就比那些白面書生更顯得倜儻瀟灑,俊逸無雙。
如今做了皇上,更是九五之尊,身份地位貴重了許多,就是多納幾個妃子也是該當的。
聽說新后已經有身數月,不能伺候皇上。皇太后此舉,甚合時宜。
一時,王公大臣家的小姐紛紛應詔待選,京中上好的胭脂水粉鋪子里都被搶購一空。有名的幾家珠寶首飾鋪子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只是過了半月,并沒有聽到這些貴女們入宮待選的信兒,人們不免茶余飯后開始猜測起來。
是新皇沒有挑中合適的,還是皇太后那里不行?
眾人從未想過問題會出在皇后身上。
且說天兒一天一天地冷了,京中下了一場雪,皇宮內院,黃色的琉璃瓦上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就好似一個穿著宮裝的婦人身上披了一領白色的狐裘。
顧蕊入宮已有三個月,身子顯了懷,走起路來有些笨重了。
已經六個多月的身孕了,雖然穿著雪白的狐裘,渾身上下裹得跟粽子一樣,旁邊的那人,還是不放心地替她攏了攏胸口的衣襟。
“好了,別走了。這下雪天兒,路滑。萬一摔著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一個清越的男聲,在雪天里聽得格外悅耳,好似冰冷的雪水打在石頭上。
這人正是一身白袍金冠的陸凌風,好似一個護崽的老母雞一般,追隨在顧蕊左右。
自打做了皇上,每日里有處理不完的政務。陸凌風倒是個變通之人,選了身邊幾個親信之人,協助處置,有需要決斷的事兒,再歸攏到他這兒。
所以,雖然辛苦,每日里還是能抽出時間來陪陪顧蕊。
宮中寂寞,他生怕悶壞了顧蕊。
顧蕊被他聒噪地實在是有些煩了,只好負氣地一指不遠處的一處亭子,道,“你是擔心我摔著,還是怕我腹中的孩兒摔著?啰啰嗦嗦的,好心情都被你給弄沒了。”
說罷,就大步騰騰地往亭子處走去。
陸凌風趕緊跟上,虛扶著她。
身后,跟著一眾丫頭。她們都見怪不怪了,對于皇上如此寵著皇后,已經看慣了。
陸凌風既要防著腳下打滑摔著顧蕊,還要賠笑跟她說話兒,可真是夠忙活的。
看著來到了亭子邊兒上,陸凌風連忙吩咐跟隨的太監,“趕緊去斷熱熱的湯來,再攏上火盆,端幾盤子點心來。”
太監答應了,飛一般地去了。
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不消片刻,就收拾妥當。
也是因為帝后每日里都要來這御花園里走走,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
看著四邊圍上了棉簾子,身旁籠著火盆,湯婆子里煨著熱湯,顧蕊只覺得渾身通泰了些。
陸凌風端了一只小碗,親手舀了一碗湯輕輕地吹著。
看這架勢,他要喂顧蕊喝了。
紫芝見狀,對著雪翎和幾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
帝后如此這般也是常見,她們也都習慣了。
顧蕊一見陸凌風吹湯,眉頭就皺了起來,哼唧著,“你可別喂我,告訴你,我不喝。”
“別啊,大冷的天兒,喝點兒怕什么?”陸凌風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就往顧蕊嘴邊送。
顧蕊哪里肯喝?躲閃間,被陸凌風給揪住了胳膊,壞笑道,“趁早兒乖乖喝了,我就不嘴對嘴喂了。”
又來這招!
顧蕊可不買賬。
她淡淡地笑了笑,眉色間掩著一絲得意,“只要你不怕丟人,盡管放馬過來!”
“嗨喲,幾日下來,倒是長本事了。”陸凌風被她那副傲嬌的小模樣兒給逗樂了,放下碗作勢就要去抓她。
顧蕊也不躲閃,只挖苦他,“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給我喝這么多湯,把我喂得肥肥胖胖的,將來好再納美人兒進宮,是也不是?”
陸凌風被她這話給搶白得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若是解釋不清,晚上又是獨自睡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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